庶妃李氏
,笑吟吟地纠正,“对了,你今年几岁了?家中可有什么亲人?虽是庶妃,入府是总要向内务府报备一声。”
李庶妃眼中掠过一丝急剧的痛意,转瞬无形,“妾身今年十六岁,家中……家中除母亲外,并无亲眷。”她顿了顿,忽然仰脸笑如春风:“不过如今蒙皇上与皇后娘娘体恤,准妾身认琅嫔小主为姑母,妾身又添了许多亲人,真乃妾身之幸。”
她着重了“妾身之幸”几个字,似有无尽的辛酸潜藏于心底,甄嬛浑不在意,只觉这个李庶妃确实是聪明人。或许十岁那年她第一遭入将军府,站在开头,就已经猜到了收梢。也或许她更像甄嬛自己,只是尚且欠了些许火候与机缘罢了,所谓道与术,总有差别与差距。
甄嬛举目望去,与阶下人四目相对,那一刹那里李庶妃并未刻意伪装,似乎明了她的来龙去脉对甄嬛而言已经不是秘密。稍顷,风平浪静,流朱卷起帘栊,李庶妃避开上首的灼灼目光,只看着窗外春色如妆,澄明欲醉。
凤仪宫内地气和暖,走到哪里都是春意融融。加之玄凌嘱咐凤仪宫中花树务必要常开常新,因而所植诸如樱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为上品,还特命御苑花匠送来五色梅、折鹤兰、玉蝶洒金等奇花异草赏玩。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天气晴好,凤仪宫内更是繁花似锦、盛意无限,花树吸饱了明璨日光,愈加娇艳明媚。更有两株南诏进贡的名为“夜落金钱”的花树,开着金黄如稠的花朵,色泽艳烈如火鸟,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缤纷落地,犹如地面遍撒金钱,令人惊叹不已。
李庶妃眼中,亦是显而易见的羡慕与向往。
“本宫这里没什么旁的,唯有这些花花草草的还算能入眼,李庶妃尽可去赏玩。”甄嬛深深一瞥沐黛,“去好生扶着李庶妃出去看看吧。年轻人,大约拘在咱们面前也不自在。”
沐黛了然,“奴婢遵旨。”
李庶妃秀眉一凛,起身屈膝,端庄之中透出两分如小女儿家一般的俏丽,“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言罢随了沐黛出去,如一只脱笼而出的雏鸟——这演技,连甄嬛都不得不佩服。
“轻萱年轻外向,让娘娘见笑了。”琅嫔是守礼之人,见之自然面露尴尬之色,连忙弓身行礼请罪,深怕是招了甄嬛不喜。
“无妨,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活泼些该当的。”甄嬛唇角轻扬,对着一样花容月貌的琅嫔道:“说起来琅嫔侍奉在皇上身边也有几年了,也该进一进位了。正巧李庶妃不过一月后便要入齐王府,本宫自当禀明皇上,过几日恩旨就会下来。”
琅嫔悚然一惊,连忙盈盈下拜,叩首道:“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来吧,这也是应当的。”甄嬛含笑温言,“李庶妃的事还要你帮她多操心,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去内务府要。”
“嫔妾遵旨。”
该说的也说了,甄嬛懒懒地打了个盹儿,轻轻一笑,“说了一会儿话竟也乏了。”
琅嫔急忙起身,“皇后娘娘执掌后宫,该好生休息,嫔妾先行告退。”
甄嬛扶着流朱的手起身,容色恬淡更如叙家常一般,“李庶妃这会儿怕是未曾尽兴,且由着她再观赏片刻,过会儿本宫会着人好生送她回去。”
琅嫔微微不安,但究竟不敢反驳,只好独自离去。
在后殿小憩片刻,天色渐晚,阴沉的云翳弥漫上紫奥城四四方方的天空,沐黛缓步走近,轻声唤道:“娘娘,李庶妃回去了,菊清去送的。”
“嗯。”甄嬛本就在假寐,听这话便微微眯起眼来,“那话都说给她听了?她可说了什么?”
沐黛和声道: “奴婢按着娘娘的意思说了,李庶妃虽有疑惑,不过也明白了娘娘的意思,一一说明了。她说抚远将军府有一位资历最老的翠云姑姑,如今在府中荣养。她二十多年前曾随官媒去朱府下聘,听闻年节时也常去朱府送礼,许能知道些内情。”
“很好。去好好查查这位翠云姑姑的底细,看她是否还有亲眷,若有,便一并看管起来吧。”甄嬛半倚着梨花木雕贵妃椅,看着河阳花烛小小一团橘色的光晕出神,“再去传话给将军府,说李庶妃的意思,要那位翠云姑姑随她去齐王府做管事嬷嬷,即日启程入京,不得有误。”
沐黛恭敬颔首,“奴婢明白。另有一件事禀告娘娘,宫中给李庶妃的陪嫁侍女槿汐姑姑已经挑选完毕了,都是咱们的人,绝对忠心,也都伶俐得用,其中为首的叫岚清,是晶清的姐姐。”
“好,以后李庶妃与咱们通信就经由她,过几日就给李庶妃送去吧。”甄嬛淡淡道,“将军府送的两个二等侍女也要小心防范。另外,从今日起,抚远将军府和李庶妃的事都要避开槿汐,不可泄露分毫,知道了么?”
“奴婢明白,必定万分小心。”沐黛诺诺而去。
甄嬛望一望窗外阴云乍起,眉眼弯弯,嗯,这该是乾元二十九年的最后一场春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