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
顾忆玫这一闹不打紧,边上那公子本来看着自己的风景,听到动静便回过了头。
他这一回头,顾忆玫登时闭了嘴,绘棠和书鸢瞪大了眼睛,连顾惜筠也怔住了。
窗外自是春色葳蕤,百里花色漫天,铺天盖地的热闹。可窗内却是一张冰雕玉砌的脸,唇角带着的一丝浅笑仿若被冬天遗于此间的熏风。此风拂过,连窗外的漫天春色也相形寡淡了下去。
苍白的脸色若是生在了旁人的脸上,那便是病征,是噩兆。但到了面前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孔上,便是霜雪月明,自有一番仙姿气韵。
其他人震惊于面前这位公子的美色,而顾惜筠不同。
看着那张脸,她觉得自己舌头都黏在了牙床上,愣愣地观望着这公子半天,千言万语在喉咙里酝酿着,却漏不出一个音节来。
而面前这人看见她,却是轻笑一声,从容有礼地开口:“顾二小姐,多年未见了。”
他声线戛玉敲冰,给人以林籁泉韵之感。
顾惜筠看了他一会,许多心绪在胸口翻覆着,最后变成一声冷哼:“你还没病死,可真是祸害遗千年——容澈。”
听到“容澈”这个名字,书鸢登时软了腿,直想拍着脑门喊倒霉——据说这长年幽居的三皇子,在京中是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人,怎么今儿没事竟跑来京郊晃荡了?尽管三皇子在今上面前不得青眼,可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被顾忆玫那么一吆喝就罢了,竟然还被小姐如此一番抢白!
她惴惴地给顾惜筠使了个眼色,手指轻轻地拉扯着顾惜筠的衣角,给主子示意。这三皇子再不济,要为难她们也就只需要动动手指。刚刚才回京,怎可就这样招惹麻烦?
而顾惜筠浑然不怕,她翻了个白眼,想要转身离去。
为了避开继母安排的那帮子匪盗,绕路来这里修整,谁知道碰上了让她更加不想见的人。
她跟容澈的帐,可不是朝夕间算得清的。
那场让她离京休养了整整两年的伤病,说到底还是因为容澈而起。
然而正待她转身,一直跟在边上的顾忆玫却又不安分了:“哎呀,这位公子,小女子方才不是有意的,还望您见谅。”
容澈倒也不像要和她计较,只是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杯,放在手心里转了转,侧目欣赏了起来:“在下自然知道姑娘并无恶意。不过在下也不想姑娘花容失色、提心吊胆,只得言明一事,那就是在下所患并非痨病,而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症。”
说来顾忆玫也是蠢,竟是一点也没听出容澈的弦外之音,反倒以为这清俊皇子在说什么示好的话,于是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一抹笑容:“原是这样,那是小女子多嘴多舌了……这样吧,公子,让小女子为您赔罪,请您喝茶吃果子吧。”
顾惜筠扭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人上辈子还在跟容泱不离不弃呢,怎么这一世遇到了容澈,还能瞬时间就看上眼了?
不过想了想顾忆玫的秉性,她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顾忆玫口口声声要自己给容澈请客,怕不是最后还是从顾惜筠的荷包里掏钱。
顾惜筠是宁可给街边叫花子扔一把铜板权作攒功德,也不肯为容澈花一个子儿。
“忆玫妹妹居然如此青睐这位殿……公子,那我们也不在这儿煞风景了。绘棠前些日子风寒刚好,若是被过了病气就不妙了。绘棠书鸢,咱们走吧。”顾惜筠冲着顾忆玫笑了笑。
顾忆玫怔住了,没想到顾惜筠竟会这般下她面子。
然而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容澈的声音便悠悠响起:“在下自知貌丑,顾二小姐不愿看着我这张脸,倒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他两指一松,那茶盏落回桌面,发出一声闷响,竟是稳稳当当,盏中滴水未洒。
“我只是来提醒顾二小姐,京郊行人如织,鱼龙混杂,顾二小姐出门在外,最好还是谨慎稳妥一些。”
顾惜筠心中一跳——她来这里便是为了避祸,打算歇息一晚,拖延够了时间后再绕路改道。为何容澈这番话,倒像是在警告她会有危险?
大晟弊绝风清、比屋可封。尤其是身处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来撒野?前世她也是想到了这一着,方觉诡异,便去查出了背后主使的继母。而太平盛世的,容澈怎会无端端提醒她这句话?
毕竟在顾惜筠的印象里,容澈可没这么好心。
她双眸中神色变幻了一瞬,很快就恢复静定。
“你这么个大贵人,还敢穿貂戴玉地孤身出门,随从也不带一个,我看这世道安全得很呢。”
她一番话夹枪带棒,一旁的顾忆玫听了,登时便坐不住:“筠姐姐,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公子好心提醒咱们,何必这样恶声恶气呢。”
顾惜筠瞥了她一眼——好家伙,这还不是前世容泱那样同床共枕过的交情呢。对容澈她也就瞧着了一张脸,便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