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族（2）

他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失去，年少时失去了父母，青年时失去了挚爱……

本以为眼下是上天眷顾、失而复得，却没有想到，竟又成了二人的最后一面。

“阿生，别哭，别哭，”时蓝略显笨拙地替他擦掉眼泪，勉强压住哭腔道，“你不是说，最听我话了么？是不是，我离去太久了，说话不管用了？”

“不，不是，我，我听话，但是……”

“阿生，你要好好保重，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他们，都能够知礼节、有教养，你能做到的，对吗？”时蓝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踮脚捧起夫君的脸。

……

宋兮云站在边上，默默起了碎魂阵法。

董晓生没有管顾时蓝的劝阻，执着地跟了过来，说什么都要送妻子最后一程。

阵起，金光灿灿。

时蓝的魂魄被剥离而出，由几束光杖拖了起来，随着周遭舞动的水草缓缓向上漂浮。

衣裳尽数脱下，只余了上身一件淡绿色的珍珠小衫，碧色的鱼尾逐渐显现，向下洒出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那是一个极美的鲛人，不同于沈秋月的温婉柔弱，她的五官更加深邃，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能从中看出女子的坚韧不拔，如园中不惧风霜的翠竹。

“她不让我哭，那我就不哭。”董晓生脸上泪水早已拭去，显出了一派不正常的平静，仿佛即将死去的只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可他眸中，分明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哀伤，“只是碎魂阵，会不会很疼啊？小蓝她，最怕疼了，偏就总是喜欢一个人忍着不说。她和我说，死亡后的黑暗很可怕，可我现在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经受一次，是我无用了……”

碎魂阵，算是万千死法中最痛苦的一种，魂魄会被生生捏碎……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最后又落到了询问是否有别的方法的问题上。

宋兮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路上也不知问她多少遍了，若是有她早就告诉他了，现下这情状，很明显是没有啊。只是看着面前一对有情人就要生死分离，她到底还是心软，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

董晓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向她，目光只紧紧跟随着浮在上空的女子。

很快，那些光杖化成了无数柄金剑，贯穿了那个瘦弱的魂魄。

“小蓝！”董晓生再也没能忍住泪水，飞快地向阵法跑去，却被层层金光弹倒在地。

长长的鱼尾一点点消散开来，融在了层层金光中。

“阿生，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啊……”

一片金光中，女子侧过头，最后看向了沙地上跪倒的男子。

“小蓝……”董晓生不甘地嘶吼着，方才拦住他的法阵终于撤去，可他已经忘了如何走路，只知着急慌忙地往那里爬去，但那里，除了满地飞扬的沙尘，什么都没有了。

常理而言：

妖死，再无往生轮回。

山高水长，缘分已尽。

生离死别，宋兮云已见证太多，可当真正看到此情此景，总还是忍不住为之动容。

也不知上一世她死后，小黑龙是怎么个情状，也是这样撕心裂肺么？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兮云点了点领口处小蛇的脑袋，小声问道，“你上一世知道我死后，是不是也像他这样？”

小蛇歪了歪脑袋，显然没有听懂她在讲些什么，只是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

“唉，不记得，不记得，你就是不记得，没良心的小黑龙。”

“你一个人，怕黑，没关系，等铭儿和亭亭大了，我就去陪你。有我在，别怕……”

董晓生缓缓起身，神情落寞。

“但你的妻子希望你好好活着，她一直和我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应该要好好活着。而且，恕我多一句嘴，鲛人族像时蓝这样的命苦女子不知有多少，或许董公子该努力一番，帮着改变这现象，才更能对得起时蓝。”宋兮云看到这幅情景，忍不住走上去劝道。

“宋姑娘不必再劝，其实，当初她走后，我就一直存了这个念头的，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至于您提的建议，我先前尝试过的，只是仅凭我一人之力，太难做到了，还不如去陪她，”董晓生无力地低下头，向宋兮云躬身一拜，“小蓝和我说，她之前作弄宋公子真心，还引来魔灵，险些害了令堂，我在此，再替她赔罪一番，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与我说。在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额，夫妻两个全都这么愿意赴汤蹈火么？

宋兮云有些无奈，不过她还得赶紧去加固封印，尽量消掉那些魔灵交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用他这个高阶侍卫的身份做起事来也更加方便，那不如……

眼珠子咕溜一转，她轻声道：“那个，既然如此，现下我确实有一番事情想请您帮忙一二……”

……

“妈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