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子之身
虽说入春已不再寒凉,可凤鸾宫内还是有些阴气,白云铜盆还有未烧尽的余炭,赤雍进贡的水香袅袅,缠绕着逶迤倾泻的水晶珠帘,恍若人间仙境,每处角落纤尘不染,彰显着殿主人身份之华贵。整座殿朝南的一整面墙十分独特,挂着少说有十床制式各异但都十分精美绝伦的古琴。
紫檀软榻上横着一个身着大红凤袍的女人,女人红唇雪肤,五官艳丽,保养得宜,唯有眼角的细微纹路窥见其年岁。一名宫婢举着一人高由孔雀翎制成的羽毛扇轻轻扇着,另一名宫婢则端着梅汤服侍。
自殿外又进来一位婢女。
“皇后娘娘,孙韬来信,说安王强抢民女进了府。”
“稀松平常的事,还至于单独发个信?”
话是这么说,张仪袅唇边却泛起涟漪,她喝完最后一口梅汤,由宫婢擦嘴后起身,吸了一口桌上的水烟,吞云吐雾,迷蒙的双眸里是深深的讽刺,“那些权贵子弟不都是如此,一辈子都挂在两张嘴上,一张上边的,一张下边的。不过总的来说,也是好消息。”
说罢她站起,大红凤袍曳地,朝内寝殿袅娜而去,宫婢们都非常自觉留在原地,没有跟上。
寝殿里正中一张月洞门雕花床榻,张仪袅弯下身,准确且迅速地摸到床榻下方的机关,紧接着便听“咔哒”一声,床后的墙转过来,里面赫然出现一道密道。
她缓步踏入,转动里面的铁烛架,墙门转动,恢复如初。
张仪袅掏出火折,点亮临近一只烛台,紧接着相连的烛台一并燃起,直通密道深处,她拾阶而下,密室有风口,风口旁摆放着一床若隐若现的朴素古琴,火光映出上面的刻字与红印。
五更魂鸾,临象柳子郁制。
涂抹着豆蔻的玉指划过琴弦,张仪袅露出怜爱之色,柔声道:“唯有你看着最顺眼。”
那琴像是回应般,发出幽蓝的光来。
张仪袅轻拨弦,琴发出的非寻常琴音,而是一声声亡灵的凄厉嚎叫,她如听仙乐般陶醉的闭上眼,半晌后,才奔向此行的目的之处,她打开旁边的木柜,木柜只有一层,上面只排放着孤零零的牌位——荣妃沈妙夕之灵位。
“妹妹,你儿子又有消息了,这次是强抢民女,本宫知道你想将儿子养得出淤泥而不染,可惜啊,可惜。”她咬着最后两个字,表情甚是欢愉。
“你爱莲随你爱,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希冀这里能长出莲来,我同你说过多少次,这里不可能有清濯之人,尤其是男人,你想孤芳自赏,我偏不许!你不信,那我就要你看着,就算死了也要你看着!”
她眼中闪烁,分不清是光还是什么。
“不过你也无需生气,待他故去时,让他亲自向你这个当娘的赔罪吧。”
说罢阖上柜,柜门瞬间出现几道裂痕,她大笑而去。密室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
等张仪袅再度回到外殿,一内官正在等候。
“回皇后娘娘,在莲池找到李苏的尸体了。按琴师令的说法,李苏喜饮酒,应是不慎饮酒坠池所致。”
赵喜身躯瘦小,垂首佝背,倒三角眼时常笑眯眯着,说善不善,说狠不狠,若不知他是司礼监的掌印,是个扔人堆都难以发现的角色。
张仪袅挥着鹅扇,抽了口水烟。
“琴师令失了爱徒,定痛心疾首,制琴坊人手本就不足,如此应立即补上。通告全国各县,从民间擢选人才选入。”
“是。”
“再告诉琴师令,这次千万注意,不要再让新人饮酒了,退下吧!”
出了凤鸾殿殿门一段路,赵喜才敢抬头见天。
他服侍过两任皇帝,却没有任何一位的气势比得上如今这位皇后。
想起在养心殿日日灌药的那位,他眼中浮现讥讽之色,浮尘一甩一搭。
成王败寇,何论男女。
待赵喜又往前行了数步,一粉一绿的俏丽身影映入他眼帘,为首的女孩穿着藕粉色华贵袄裙,模样与张仪袅有五分相似。
张楚婷瞧见赵喜,笑着赶过来柔声问道:“赵掌印,姑母可在?”
“回小姐,皇后娘娘正在内歇憩等着小姐,小姐快进去罢。”
“多谢赵掌印,柔儿。”张楚婷对着侍女柔儿使眼眼色,柔儿心领神会,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赵喜忙后退拱手道:“小姐厚爱,老奴心领了。”
“赵掌印,往后撞见,兴许还有这些小事需要问您,您且收着。”
赵喜心中冷笑,面上却带了些许惶恐道:“岂敢岂敢,有事您只管来问老奴,老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奴还有事,先告退了。”
待赵喜远去,柔儿嘟囔着:“小姐给好处还不要,装什么。”
“柔儿!”张楚婷小声喝斥。“要是再口无遮拦,下次我可不带你来了。一会儿见姑母,更要小心。”
柔儿低头认错。“是。”
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