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链
总会提前一天通知他,甚至会把到学校来接他的时间精确到分钟,所以他到时候再打扫也来得及。
其实跟大部分男生一样,他也不喜欢收拾房间,更不喜欢做家务。
爸妈还在的时候,他是被宠大的独子,母亲心疼儿子练舞辛苦,连一刷袜子都不舍得让他洗;后来上大学住了校,虽然他也会自己洗衣服,但寝室还是经常乱糟糟的,找不到东西。
时间倒转,如果不是带着记忆,连白岁自己都很难想象,他居然能给霍廷严当了七年的“贤妻”。
他抬脚踢开几个扔在门口来不及收拾的快递盒子,鞋也懒得换,就直接走进屋里,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手自然地往旁边一搭,碰到了一堆摆放杂乱的衣服。
最近莘城的天太热,衣服每天都得换,但这些天他一直忙着毕业剧目和演讲的事情,换下来的衣服都堆成小山了,也没顾上洗。
他随手将脏衣服揉成一个团,准备扔进洗衣机里,但刚起身,就有一件宽大的睡衣掉了出来——
大概是霍廷严上次来时穿过的。
白岁觉得有点心烦。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霍廷严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并不刻意,但很碍眼。
白岁有些自暴自弃地干脆把手里脏衣服一股脑扔在地上,刚好盖住了霍廷严的睡衣。
动作间那堆衣服牵带着,打翻了桌上的一个小纸盒——
一双芭蕾舞鞋掉了出来。
白岁的呼吸也停住了两秒。
作为舞蹈生,就算没有任何演出和排练,他每天一早一晚也都是要练功的;和闵修白一样,他跳的是女角,要立足尖,自然少不了芭蕾舞专用的足尖鞋。
软木的鞋头,绸缎的鞋面,还有两条自己亲手缝上的缎带,方便把鞋子绑紧,避免动作时滑落——
这是白岁最习惯的舞鞋。
对于现在的这个白岁来说,他可能昨晚,甚至今早,才刚穿着这双平平无奇的舞鞋,在学校的舞蹈教室里拉筋、练功。
但对于这具躯壳里住着的,那个真实的白岁,这双舞鞋,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再穿过了。
白岁盯着地上的舞鞋,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每个练过跳舞的孩子都知道,要吃多少苦,才能有资格走进全国最顶尖的舞蹈学院,有机会站在舞台上。
白岁是真的喜欢跳舞,也喜欢舞台,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为了霍廷严,他主动放弃自己曾经那样热爱,并且为之辛勤付出了十几年的东西,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霍廷严的痕迹,他早就不想呆了,只是外面天色已晚,刚才他心里又一团乱麻,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不过现在……
白岁很快进屋翻出了一个双肩包,又随手在柜子里拎出一套练功服,连同那双舞鞋一道塞进包里,背上就出了门。
*
这个点学校的教学楼差不多都锁门了,但以前碰上有演出或考试,白岁练舞练得比谁都狠。
他在莘城舞蹈学院呆了四年,很清楚哪栋教学楼的琐是坏的,哪栋教学楼的围栏有缝隙,很快便溜进了一栋没人的教学楼,凭借熟悉的记忆,找了间一楼窗户没法上锁的舞蹈教室,先把背包扔进去,然后直接翻窗而入。
为防被学校夜里巡逻的保安发现,灯肯定是不敢开了,但好在最近莘城的天都很好,万里无云,有清亮亮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教室里。
白岁很快换上了练功服。
他平时练习穿得都很随便,一件圆领的纯白色宽松棉质上衣,轻薄透气;下半身的裤子比较贴身,是为了练习时完整地暴露出腿部的线条和动作,方便老师纠正。
换好衣服后,他单腿翘高,搭在教室两侧的横杆上,这样俯下身子穿鞋的时候可以顺便拉一拉筋。
当舞鞋的最后一根绑带系紧,他的心脏也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之前高三参加莘城舞蹈学院专业课的艺考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毕竟七年没有练过舞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高左腿,微微屈膝,脚尖绷直,左手自然地握住脚踝,然后一点点伸直膝盖,将足尖举过头顶。
一切都很顺利。
看来这具现在仍然坚持每天练习的身体韧带还是很柔软,动作也没有生疏。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白岁放下左脚站稳,将双手伸直,举至身前,摆出一个芭蕾舞基本功中标准的二位手,然后在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双手缓慢匀速地举过头顶。
在呼吸和手部动作的带领下,镜子里青年的身形愈显挺拔,骄傲地仰起下巴。
白岁突然想起第一节舞蹈课上,自己那位启蒙老师引导学生的话——
闭上眼睛,静静地去感受,在你的头顶,有一股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