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絮
名为厌山,却终身被困在一座山上,何其矛盾,何其讽刺。
当夜,吴长夜躺在厌山家里的床上,却毫无睡意,眼睛落在窗外的星空,直至天明,旭日东升。
他看着晨阳中飞扬的尘土,良久才起身推门而去。
刚走出一段拐角,一阵嘈杂之音就吸引了吴长夜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早起干农活的的村民们围着什么东西吵吵嚷嚷。
他挤进人群,就见七八具尸体堆杂物一般垒叠在一起,尸体个个怒目圆睁,赤眼红瞳,身体被撕咬得体无完肤,显然是遭到了大型精怪的屠杀。
吴长夜从破碎的衣服依稀辩得,这些是华山派的弟子。
华山派主修八卦阵,因此外衣上有很明显的八卦阵图腾。
他问向村民:“这是怎么回事。”
有村民面无表情地回答:“早就说过了,晚上不要留在山上,这些人不听,真是不知死活。”
吴长夜想起来昨晚厌山走后说的那句“晚上的时候山上不能去,要是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看来,这并不是提醒,而是厌山给他的忠告。
他回头,还欲再问,却见不远之地厌山已经来了。她换了身白衣,脸颊恢复了些许血色,肩上的伤口应该是好好处理过了。她随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偏头正对旁边脸颊被烧毁了大半的村长说着什么。
吴长夜走了过去,正好听见后半句:“…尸体烧了,我去山里了。”
吴长夜赶紧道:“这些人都是修仙之人,随意烧毁有些不敬,还是把差人去山门送信,将尸体送回吧。”
此话一出,厌山还未开口,村长先恶道:“这些人到山里布下的那些陷阱把树木烧了大半,就是因为这样才惹怒了山神,他们先不敬的,你还要我保他们全尸?”
吴长夜张了张嘴,竟无从辩驳。
两厢尴尬之际,厌山开口道:“既然你愿意麻烦,那就把尸体交给你处理吧。”说完眼神示意了下村长,便径直往无界山上走去了。
吴长夜道了句多谢,又歉意的看着怒火中烧却不能发作的村长,末了走到那些尸体旁,落下一道暂时使尸身不腐的结界,而后开始寻找他们身上能够证明的事物当做信物送回华山派。当他拿起数条贴身玉符起身,余光瞥见什么,有一瞬的僵住。他复又蹲下,伸出两指捻住干涸血液上残存的白絮。
“死人絮?”
吴长夜立与长街上,一手握着旋转不止的罗盘,一手是一枚年代久远的古朴绿玉,光泽不复,只余深壑。
他睁开狭长的双眸,看向远方。那里,是厌山刚刚离开的方向。吴长夜不假思索,长袍舞动,身影往南边去。
罗盘的指向的目的地是一处长满大片野草的半山腰,凉风过境,野草如海浪般波涛汹涌。
吴长夜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厌山。
厌山此刻正盘腿坐在一座小小的坟茔之前,神思怅惘,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长夜走过去,问道:“这是何人的坟冢。”
那坟茔太小,隐没在一片白絮之中,如若不是立着那一面无字墓碑,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土坡。
厌山没有回头,清冷的嗓音像是被风送过来的:“我曾所嫁非人,这是我早夭的孩儿。”
这句话说的太过云淡风轻,但吴长夜还是从中听出了无法言喻的痛。
约莫半柱香,厌山续道:“他的父亲,听信谗言,信以为真。让我的孩子没等到医治,惨死病中。”
她的语气平和,神情淡然,仿佛这些话都是在陈述别人的过往,并非她自己的。
“这……”吴长夜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节哀。”
“走吧,下山了。”厌山平静的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吴长夜侧眸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太孤独了。
因着厌山的忠告,吴长夜夜晚从来不会去无界山上,只能趁着白天上去看看。
这天他刚回到厌山家,就听见不远处厌山所在的屋子里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主人,您不能再与他有瓜葛了!”吴长夜微微拧眉,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然后他就想起来了,这是村长的声音。
“阿溯,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明白太多事,想弄清楚罢了。”他听见厌山回答。
“再留着他,只会重蹈覆辙!您真的不能因为他再死一次了!”
“你放心。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吴长夜站在门口,心中思量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村长口中的“他”是谁,厌山又会重蹈怎样的覆辙。
这时,门吱嘎一声,村长推门而出,正对上不远处的吴长夜,他临走之前看了吴长夜一眼,似乎在咬牙切齿。
沉吟片刻,吴长夜还是朝着厌山的屋子走近,只见厌山站在木桌边,低头看着桌上的油灯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