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沪安的秋季是由法国梧落的落叶召唤来的。商盛松下车时才注意到车顶上有一片不知从哪条路上挟来的脆黄法国梧桐落叶，他捻起叶子顺着路往校门走，有两个放学的姑娘抱着书本离开，商盛松本没注意听，是她们谈话当中出现了卫倏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你听说了吗？卫倏，那个大小姐和宣传会的刘……”

“可不是，才甩了顾湘厢，又找了个大小姐……”

“同学。”商盛松原本是想让这两个女同学过去的，但顿了一下又喊住了两人，“你们刚在说什么事？”

那两个被喊住的女同学一脸茫然，其中一个很是警惕：“您是……”

“我……我是……”商盛松犹豫了一下。偏偏此时身后传来了卫倏呼唤他的声音。

“叔叔？”

卫倏已经走到了商盛松身边：“您不是等我吗？怎么走这儿来了？”

商盛松回过头来，身边那两个女学生已经离开了：“哦，没事，我想着你刚下课应该还有一会，就想先走走，等会儿过来。”

“我每次都是这样的时间。叔叔，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事了？怎么看着这么心虚啊？”卫倏刚才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女学生。她想打趣商盛松，便绕着商盛松走了一圈，又背着手凑到了商盛松面前，一脸认真地发问。

商盛松看着卫倏扬上来的那张脸反而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自己脸上根本没什么心虚的表情，因此只是注视着卫倏抬起手轻轻捏了她的脸颊：“比起我，小倏，你呢？有没有背着我干的事儿？”

“哪有那种事？”卫倏任由商盛松捏了自己脸颊才抬起脸来到商盛松身边挽着了他的手臂，“叔叔你想审我呀？”

“我是担心你，小倏。”商盛松被卫倏挽着往前走，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世道越发不太平了。各地都有学生组织的游行，你们学校也有，你难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卫倏笑了笑，“可我没参与呀叔叔。我呢，没什么心性做太大的事，就想着好好毕业去出版社，吴老师都说要替我介绍了……”商盛松听着这话原本想应，但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因着天气还没有彻底转凉，面前的男青年穿着件衬衫，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是刘志杰，他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见商盛松故意对着卫倏笑了一下：“卫倏同学。”

卫倏眼神有些躲闪，商盛松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臂的卫倏紧了紧力气：“刘同学。”

“呦，商叔叔也在呢。”听到卫倏回话之后，刘志杰才得意洋洋看向商盛松，他做了个揖，“托您的福，我父亲还没破产呢。”

“托你自己的福，刘志杰同学。”商盛松眼神冰冷，笑了一下。

“你跟刘志杰，关系不错？”上车之后商盛松才开口问话，他伸手掰了一下车内后视镜，“感觉你们比上一次熟悉了。”

“哪有啊叔叔。”卫倏神情倒是淡然，“我也是宣传会干事，刘志杰是部长，平时有校内工作得打交道。”

“这样啊。”商盛松应了声。卫倏这样回答，他也不方便再发问，反而是问起卫倏吃点什么东西，闲谈起来。车窗外风景浮光掠影。

这段时间沪安治安状况越发严峻，街上巡逻的巡警一队队穿梭在各个街巷，偶尔还能碰到在租界里横冲直撞的东瀛人。卫倏避开商盛松的注视，对着车窗外的风景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