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会（一）

雪一直下，横躺在地面上的身影终于动了下手指。穆阳意识回笼，胸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感，让人难以忍受。

再在这里睡下去，他会冻死的。穆阳强忍住满身伤痛，艰难爬起，两腿颤颤不受控制，他撑着路灯，扶着路边的墙壁，一步步慢慢往家挪。

夜雪笼罩的大街上，往来的车辆都不多，他在茫茫雪地上踽踽独行，三五步一晃地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搭到一辆出租车。

“明珠，我回来了。”

按下电子锁密码，推开房门，穆阳习惯性地喊了一句。空荡的客厅漆黑冰冷，无人回应。穆阳没有开过，关上门，力竭地瘫坐在玄关处。他想起来，后天晚上要办贺明珠的生日晚会，贺进提前将她接回贺家做准备前去了。

她不在，他的心也像这空荡荡的屋子，寂寥，无生趣。

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力气爬起来，走到餐桌边想到倒杯水喝。唇瓣早已被冻得唇裂，稍微动一下就牵出血丝，他却不以为意，屋里一天没人，壶里的水是冰凉的。他懒得再动，端起杯子将凉水一饮而尽。一股寒意自口腔过喉咙，传到心肺中，刺激着他早就虚弱的脾胃，激得他捂着胸口忍不住剧烈咳嗽。

“咳咳咳……”他端不住杯，靠在桌边，咳得撕心裂肺，眼眶通红。咳完了，穆阳又重新走回玄关，开了盏小灯，借着灯光，他打开随身背包，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握在掌心，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礼盒的外包装，确定没有损坏，才安心地将礼盒抱在怀中，靠在墙边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他实在是太累了，眼皮耷拉着要往下垂，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不能睡着，但他身体支撑不住，还是秘密糊糊地昏睡过去。

与此同一时间，北城郊野，偌大的古朴宅院灯光通明，屋子里暖意融融，宛若春日。贺明珠倚靠在松木窗台上，静观窗外的白雪飘飘。她轻轻推开木窗，凝滞冷气铺面而来，她无惧严凉，伸手接了片雪花。六角形的花瓣在她手中晶莹闪光，只是没多久便化作一滩清水，消失于无形。

贺明珠思绪难宁，不知道穆阳现在在做什么，他睡了没有。她一天忙忙碌碌地试礼服和妆发，都没联系过他。现在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太晚，打扰到他休息。

贺明珠将头歪靠在腿上，一头乌丽长发如流水般垂坠下来。她略带忧思地问自己，为什么两人明明才刚分别一个晚上，她就忍不住想念他，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体温。

她究竟把他当做什么，是想要一心呵护照顾的自家崽崽，还是别的什么。她心里清楚，他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是弱小无助被她护在身后的小男孩。他变高大，变健壮，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他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贺明珠思及于此不由心慌，她摇了摇头，把脸埋进掌心里，懊恼地叹了口气。

*

各类名贵的礼物随意地堆放在房间的一角，礼物的主人兴致缺缺地从它们身边走过，并没有打开的想法。贺明珠换上了粉色高定礼服，坐到梳妆台前，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发挥。知道得费不少功夫，贺明珠干脆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直到听到化妆师惊呼一声：“贺小姐，您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实在太漂亮了！”

她才睁眼望向镜中的自己，往常总是随意垂散在肩头的黑色卷发一半挽成精致的盘发，一半松垮地放在肩头。她的头发上别了一个镶着钻石和明珠的蝴蝶发饰，发饰闪烁亮眼，一看就贵不可言，拉扯得她头皮有些疼。想要美丽必须付出代价，贺明珠忍了下来。

身后响起热烈地掌声，贺明珠转过头去，见父亲贺进拍着手，满眼惊艳地望向她。他今天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身定制深蓝色西装，服帖地衬托着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往里日痞里痞气的表情都收起来，表正经又郑重。

贺进与有荣焉地赞叹：“明珠宝贝，今夜整个北城都会因你的美丽而拜倒在你的裙摆之下，不愧是我的漂亮宝贝！”

贺明珠见父亲开心，也愿意点头应和他：“那当然，不看看是谁的闺女，虎父无犬女嘛！”

贺进笑得更加花枝招展，惹得旁边的女性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待贺明珠与父亲手挽着手下楼时，楼下人群早已熙攘，觥筹交错、推杯至盏之间人语声不绝，有谈生意的，有聊家常的。所有参加晚会的宾客既是来赴宴的，更是来踏入北城上层望族的交际圈。他们所期待的不仅是那个年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而是她背后的庞大深厚的贺氏家族，更是北城盘根错节、枝叶繁茂的名门贵族圈子。那才是利益、金钱、权利交易的筹码池。

没有音乐，没有提醒，当贺明珠与贺进沿着二楼旋转式扶梯走下时，楼下的所有人都自发地停止了交谈，全场目光像是探照灯一样聚集到今晚主角身上。傲然而立的贺进，四十年如一日地站在北城舆论场的风口浪尖。哪怕他已经结婚又离婚，成为了一个父亲，他的容貌依旧俊美非常，更甚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