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日子转眼到了花朝节前夕。
初春时节,最宜郊游踏青。
这日顾桑榆醒得早,用过朝食之后望着窗外初见绿意的花木,忽然感到些许寂寥。
从前她总是有许多事情可做,偌大的顾府里里外外,只要她愿意,尽可以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重活一回的好处在于,顾桑榆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必去做了。
黄鹂带着清晨露水的气息走进来,“小姐,外头的迎春花开得好看,可要去赏景?”
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黄鹂就做了顾桑榆的侍女,所以她知道,这些日子小姐不快活。
顾桑榆弯弯唇角,在黄鹂的手背上点了点。
“去把收到的帖子拿来吧,带你去赴宴。”
大好春日,晋京上下的酒楼里尽是宴饮成欢的人们,各家闺秀往往也乐于在此时节办宴邀友,消磨这惬意清闲的时光。
顾桑榆与同龄的闺秀大多相交泛泛,她又早早抗起管家的担子,没有多少空闲。
但自及笄之后,顾桑榆又主动开始与人交际,不为其他,为了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顾画柳。
一双龙凤胎弟妹,顾书兰是男儿,亲父尚在,又能读书习武,有没有后宅的照顾于他而言并无太多干系。
但是妹妹则不一样。
顾府没有女主人,若是顾桑榆不撑起来,将来连个能带顾画柳出去赴宴的人都没有。
顾桑榆自己不在意,可她如何能对画柳置之不理?
好在她在与人相交这件事上算是有些天分,虽然没有闺中密友,但凡有宴会主人家能记挂着给她递上帖子,就也足够了。
顾桑榆在黄鹂递来的请帖篮子里挑挑拣拣,最后取了一张花样最为别致的。
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赏花宴。
顾桑榆把帖子递到黄鹂手里,冲她一笑:“准备去吧。”
兵部尚书,曾是顾华亭麾下旧部。
念着这纷繁旧事,顾桑榆闭了闭眼。就算残疾了双腿,就算那镇北将军府的牌匾悄无声息换成了无凭无依的顾府,总还有人惦念着顾华亭。
当年顾华亭挥师北上,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时,该是何等意气风发?
漠南。
顾桑榆在心中念了一遍,安心等待黄鹂服侍自己出门。
马车行到晋京最繁华的街道时忽然停住,顾桑榆遣了黄鹂去探问,等了半晌,黄鹂直接给她带回来个人。
隔着纱帘,顾桑榆看出那婢女衣着精美,不让王侯。
果然顾桑榆的猜测没错,这婢女出自安王府。
三两句交涉过后,顾桑榆的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齐萱诗是安王幼女,论辈分,她是当今皇上的侄女,今日同样要去兵部尚书府上赴宴,不成想行至半道车辕坏损,安王府华贵的车马几乎堵住半条道路。
齐萱诗不耐烦等待,恰好遇到前去查看的黄鹂,索性直接带着婢女登上了顾桑榆的马车。
顾桑榆和齐萱诗不过数面之缘,并不熟稔,再加上齐萱诗显然因为马车之事心有不快,所以顾桑榆只是让黄鹂端出点心果子招待她,自己仍旧坐在一旁翻看书籍。
“小姐,有个提篮卖茉莉的丫头,我去买些吧。”黄鹂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马车里多了个齐萱诗,黄鹂就只能跟着坐在外头,倒方便了她各处瞧瞧看看。
顾桑榆把书本搁在一旁,微微活动手臂,笑着应了黄鹂。
齐萱诗睁大眼睛,似乎想要和顾桑榆说点什么,但她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顾桑榆也顺着敞开的帘子去瞧黄鹂。
就在黄鹂轻灵地走向那桥头卖茉莉的丫头时,本应该停留在原地的马车却忽然动了。
就在车门边掀帘的齐萱诗首当其冲,发出惊惶的叫喊。
原本温顺驯服的马儿前蹄高高扬起,眼见是发了疯的模样。
电光石火间,顾桑榆按在齐萱诗的肩头,用力将她推下马车。
齐萱诗的婢女显然有些身手,眼明手快地接住摔下来的齐萱诗,抱着她护在怀中在地上滚了几圈,尽管衣衫有些凌乱,人却平安无事。
顾府的车夫原本还在尽力控制,但那马匹竟是疯得厉害,几经挣扎后将身上的套索甩开大半,车夫一着不慎整个人从车架滚落,险些成为马下冤魂。
顾桑榆坐在车厢里,紧紧抓住木制的窗棂稳住身体。马儿越跑越快,这时跳车太过冒险,顾桑榆不敢保证她不会摔断自己的脖子。
疯马越跑越快,它似乎厌倦于身上套索的束缚,疯跑的同时还不断扭摆身躯,试图甩开那些纷繁的累赘。
顾桑榆越来越难以稳住自己,就在她考虑是否冒险一搏之时,马车另一侧传来巨响。
随之而来的是凄厉尖锐的马鸣。
白日天光明晃晃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