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疾
。
顾华亭的书房门半敞开着,想来是料到顾桑榆会前来。
但顾桑榆还是在门扉上轻叩几下,直到里面传来顾华亭低沉的应声,才推门而入。
“父亲。”顾桑榆跨过门槛,站在门边望向书桌旁的男人。
顾华亭从轮椅上抬起头。
顾桑榆望着盖在顾华亭双腿上的毯子,浓重刻骨的悲哀慢慢从心间升起,她看着顾华亭的眼睛张了张口。
可就是这双眼睛,让她无法吐出一字。
顾华亭不过四十许年纪,他年少时俊美端华,在大晋京中不知收获几多芳心,如今时与日去,姿容未减的同时,周身风华气度更胜从前。
若非坐在轮椅上,前来为顾华亭续弦说项的媒人怕是早就踏破了门槛。
顾桑榆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有些不敬的念头,她面上丝毫未显,只是走到顾华亭面前俯身半跪,按住顾华亭的脉搏闭目探查。
半晌,顾桑榆睁开双目。
“若得闲时,父亲还是常常走动。”
倘若是前世的顾桑榆,话到此处就该是了结,但如今的顾桑榆心中却突然涌出一种多说些的冲动。
这样想着,顾桑榆索性顺心而为。
“若是怕人撞见,蒙了面轻功飞檐走壁,倒是更好。”
顾华亭原本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在半途顿住,他细细看向顾桑榆,却见顾桑榆非但没有分毫不自在任由他打量,还仪态万方地一笑。
这杯茶到底是没让顾华亭喝到嘴里。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上门拜访的年轻公子可是有意……”
“不过是来偿还银钱。”顾桑榆没打算让顾华亭轻轻将这事略去,随意将陈公子的话题一笔带过。
“家中没有主母,父亲若是担忧桑榆婚事,何妨起身亲自操持?”顾桑榆说着说着,自顾自轻笑出声。
笑了半晌,顾桑榆道:“便是不说我,来日弟妹们的姻缘,我这长姐又如何做主?”
顾桑榆停顿许久,没有等到顾华亭开口。
顾桑榆深深地呼吸,猛然望向顾华亭,眼眶微微地红。
心中激切,难免动心忍性。
“先帝已去,当今是明君!既是早已心照不宣,当今也几次暗示,父亲究竟为何还要假作残疾?”说至此,顾桑榆的眼中已经泛起泪。
从来以为不在意的事,原来心里还是含着委屈的。
重活在这个时候,顾桑榆不想再委屈自己。
所以她任由泪水滑落,光洁娇嫩的脸颊上,两道明晃晃的泪痕明显让顾华亭有些不知所措地着慌。
顾桑榆声音哽咽,“若是久疏站立,您这双腿纵使能勉强保住,那一身功夫也要废去大半。”
说完这句,顾桑榆紧紧抿起双唇。
顾华亭看着眼前袅袅婷婷的女孩儿无声垂泪,垂在身侧的左手默默握紧,他抬手轻轻抚过顾桑榆柔顺的发丝,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刚出生的顾桑榆被送到他手上时的模样。
那样脆弱,那样柔软,小小的一个人也长到如今这样大了。
“桑榆。”顾华亭的声音有些干涩。
“正因当今是明君,我不能让他为难。”顾华亭并不忌讳同顾桑榆讲述这些朝堂政事,因为在从前他们已经这样讲过很多次。
“当年先帝假借靖难,诛大将夺军权,我是手握兵权的将领里唯一保住性命的,太过显眼。”顾华亭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顾桑榆眼中含泪,注视着顾华亭盖了毯子的双腿,“所以当初挥师北去,诛灭北孽十万乱军的镇北将军顾华亭,就回不来了吗?”
顾华亭张了张嘴,原本想要斩钉截铁地否定,但当真话到嘴边,他也意识到自己也并能够那样坚决地说出口。
他心中又岂能没有一丝不甘?
顾桑榆抽抽鼻子,见顾华亭沉默不语,原本激切的内心反而慢慢平复。她知道顾华亭有许多的不得已,今天自己一番言辞,实则已经算是僭越。
所以就这样为止么?
顾桑榆想到记忆中那个日子很快就要到来,自己所能有的空闲时光所剩无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垂首轻声开口。
“父亲,若是漠南战起,圣上当会用您吧?”
顾华亭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是顾桑榆此言却让他无法虚言应付。
大晋和漠南之间交战百年,几代人的仇恨和着血与沙凝固在那片战场,自先帝诛杀数位名将夺取兵权以来,漠南边境已然维持了数年的平静。
但是从皇族贵胄到布衣百姓,每一个晋人心中都知晓,他们与漠南之间,唯有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若当真倾国之力与漠南一战,他顾华亭作为当事数得上名号的将领,势必会被重新启用。
毕竟先帝辣手,将这一代大将几乎屠戮殆尽,如今大晋虽兵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