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义兄
林知晏一路疾步至东院,站定在敞开的院门前,攥紧手中的箭头,用衣袖掩了掩,起步走向紧闭的房门。
她推开门,穿过中厅,走进内室,榻上无人。
“来了。”身后有人幽幽道。
这声音好似熟悉,林知晏隐隐不安,转身退后两步:男子一身玄色锦袍,银冠玉带,昏暗的灯火下看不太清面容,但那双眼睛犹如猎隼发现猎物般兴奋而变得又黑又亮,林知晏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血液在倒流,她化成灰也记得这双眼睛!
那人身体微微倾前,烛光的微芒正好将面庞笼罩于下,嘴角似笑非笑,“你,都看到了。”
是他,林知晏深吸口气,握着箭头的手在抖,她在想这一箭刺出去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那人像能看穿她心思般,“如果我是你,就把手里的残箭放下,在我真的生气前,好好地、乖乖地想想什么才能打动我。”说罢将手里的两颗珍珠轻轻置于案上。
很好,还有余地。林知晏立马把箭头放下,拱手赔笑,“少侠幽默,莫说你我有约定在先,就是少侠的救亲之恩,我也必将为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听者面色骤冷,缓缓道:“你脑袋里想的,最好和你说的一样,否则我好奇起来只能剖开,亲自看看。”
林知晏觉得头顶一凉,随后便领会,在她无用前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嘴上赶忙表着忠心:“是是是,我这人从来表里如一。”心里自道:我就不信你是狐狸精转世,还会读心术不成!
“沈氏酒庄究竟把劣酒卖向了何处。”
“甘北的酒坊。”林知晏说完便感受到那丝耐心的极限,赶紧补道:“大人,我看过那批劣酒的所有契书,的确是销往甘北大大小小的酒庄,只是其中几笔数量巨大,且价格奇低……还没来得及去查……”
“我要在这住上几日。”那人眼神扫过她。
“没问题,您想住多久住多久……不知大人为何对这批酒感兴趣?”林知晏小心翼翼试探着。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闭紧嘴巴,做好你自己的。”
林知晏头如捣蒜,“想必大人已知晓我外祖父死因,就算大人不说,我也要寻个究竟。”
她看着此人,想起先前他杀人时的狠戾,和此刻威胁她时的气焰,一点不像身有内伤又时常昏迷的样子。虽然他也要查劣酒去向,但是此人无惧杀戮、心思叵测,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各走各路的好。见他不再言语,又想起该去灵堂了,便道:“大人您早些休息,我先退下,有事尽管吩咐。”
又是无言,林知晏只当他默认,拾起地上的箭头,退出房间,逃也似的离开了东院。
这是什么事,胸口闷闷的。原本她想试探下少年游侠是否有蹊跷,或是能从他口中探得刺杀之人的信息,哪能想到同一天遇到这罗刹两次,一个字没问出来不说,还差点丢了小命。唯一庆幸的是她不用为这颗定时炸弹哪天突然空降而担惊受怕,现在好了,炸弹天天在身边……
*
灵堂里,佛子正在诵经超度,林知晏行至棺前跪拜,其余人分立左右默拜。
大约两个时辰,诵经结束,点燃长明灯,灵堂内已无其他人。萱草扶起林知晏,“刚刚您不在,我就怕沈二要生事非,幸亏郑伯聪明,将人从背后一掌劈晕,悄悄带走了。”
“也好。”沈二是突破口,倘若是他对外祖父下手,那定让他血债血偿,若不是他,顺藤摸瓜总能找到别的线索。
“姑娘,明日还有其他宾客会来吊唁,您今夜在偏厅养养精神,这里我守着。”
林知晏摇摇头,今夜如果睡了,才真要做噩梦。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林知晏面如菜色,顶着乌鸡似的眼圈跪在棺椁前,对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还礼,来者基本都是外祖父生前的挚交好友,无人不悲伤哀痛,只有一人格格不入。
在一片缟素之中,那人玄衣墨发,面若白玉而雕,眉宇轩昂,一汪幽潭无波的眸子,疏离孤傲,只那眼尾微扬,泛起的薄红透着一丝冷韵。
林知晏此刻无心欣赏美颜,看到他一个头两个大,这罗刹又有什么要求,来灵堂捣什么乱,她恨自己不能挖个地缝将他塞进去埋了!
林知晏对着他用眼神示意,想让他先离开灵堂,可那双眼睛压根不看她,只冷然地看着每个来吊唁经过之人。
好不容易熬到宾客移至花厅,林知晏顾不得其他,起身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却被反手一把带回:“ 这是所有宾客?”
林知晏看着他的唇角,微微一怔,随后答道:“今日来的都是外祖父的好友,沈氏宗亲昨夜已祭拜,现下大概都在花厅用饭。”
“带我去花厅。”
“去去花厅干嘛,我是答应替你办事,但你我非亲非友,硬要去这种场合不合适。”林知晏干脆蹲下死死抱住他的脚。她真是怕这罗刹发疯,扰乱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