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天相
舒服了?怪我,明知道张大夫是姐姐惯用的医师,却还...咳、咳咳...”歉意的话被咳得支离,岑皎要是在这个时候说上任何一句不讨喜的话,那都是罪大恶极。所以,她只是吩咐怀星递过热茶,看着周漾的丫鬟喂她喝下,再示意张大夫不必管她,周漾要紧。
张大夫叹出一口气,搭起悬丝认真听脉。怀星看着丫鬟把周漾团团围住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其实当今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太忌讳,岑皎四处求医时什么条件都应过,从来以大夫的医嘱为上,哪里有隔帕悬丝的机会?
况且周漾和张大夫是前后脚进的逢香阁,张大夫既然见得了岑皎的面容,为何见不了周漾的?
悬丝诊脉的效果毕竟不如亲耳所听的好。半刻钟后,张大夫收了悬丝拱手一礼:“这...下官技拙,看不出周姑娘的脉象有何异样,许是风寒入体,夜里惊凉。”
周漾身边的大丫鬟叫抱琴,当时破口大骂起来:“风寒风寒风寒,回回都说是风寒!吃了那么久的药也不见好,你这庸医好大胆子!敢诓我们!”
抱琴眼角一扫岑皎主仆三人缄默的模样,气焰更嚣:“我们家姑娘可不是什么落魄户,三言两语就能被你骗了去!我告诉你,你要是治坏了我们姑娘,隆安侯府和我家老爷都饶不了你!”
怀夕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听她冷嘲热讽指桑卖槐,脾性再软也受不住:“张大夫是御医院里退下来的!给当今都抓过脉的人物,岂容你在这里置喙?”
抱琴冷哼一声:“那你猜他为什么会退下来?还不是老眼昏花了,医术不如从前了呗。要我说,岑姑娘还是另请高明的好,万一被庸医治出个好歹,我们姑娘心善,怕是要哭干眼泪水。”
“你!”怀夕没想到往日里她刺自己两句也就罢了,今天居然当着张大夫的面说这些话?为的就是挑拨离间,让张大夫顺带着对她家姑娘也失望!没看到张大夫已经面容沉郁神色不虞,随时都会甩袖离开吗?
岑皎止住怀夕上前一步的动作,声音落在众人耳里,竟比往日更有气力:“让表姑娘多虑了,今日正是想请张大夫过来瞧瞧我的身子有没有好转。不知为何,昨日过后,就觉得身上爽利许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周漾的面容掩在丫鬟之后看不真切,目光却咄咄逼人,死死落在岑皎的脸上。岑皎索性仰起笑颜,大大方方地任人看。
只见她眉眼间的郁气消了干净,如秋水吹皱的眸子也泛起幽微的涟漪,好似泉水涌动。依然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绯红,全然一幅痊愈后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比起过往病西子的容貌更显清绝。
这怎么可能...周漾几乎要把手中的帕子绞烂。她紧紧盯着张大夫的表情,连皱纹的细微变化都不放过,期盼着这个老庸医说出和她从前一模一样的脉案。
岑皎怎么可能病愈?她不是天生体弱吗?不是药石无医吗?如果她这么轻易就能治愈的话...自己这个样子,又算得了什么?
表哥还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但无论周漾如何心乱如麻,如何殷殷期盼,张大夫的诊断不会骗人。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曲起的手指微微颤抖:“这...这...岑姑娘的身子...确实比从前好了...”
闻言,岑皎脸上的笑更加真切。她亲手替张大夫倒了茶,而后盈盈一拜行下重礼。张大夫一愣,旋即站起身避开这个礼:“使不得使不得!”
岑皎摇头:“这些时日多亏您出手相救,您的恩情于我如再生父母,就是天地的礼也受得。”
她不卑不亢地跪在那里,如一株雪后的青兰,沐浴着久违的天光,愈发亭亭。这是他亲手救回来的人,又有一身难能可贵的根骨,知恩图报,试问天底下哪个医者不艳羡?
张大夫长长叹出一口气将她扶起,眸中染上几分赞赏:“不敢当。全都是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他出身太医院,可以说是真正见过何谓“吉人”的人。这话要是落到旁人耳里,尤其是颇好礼佛的侯夫人耳里,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箴言。
周漾终于坐不住了。她穿过层层包围的丫鬟坐在张大夫面前,咬着牙慢慢褪去衣袖,露出一截腕子:“悬丝诊脉终究是误了您的医术,还请您仔细瞧瞧我的毛病。”
怀星没忍住,在后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