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之王

齐余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温晷就坐在治疗仓上。巡逻艇经过窗外，强烈的白光一下子铺满空旷的木制地板。照明灯断断续续地投来窥探的目光。地上的影子不断拉伸，忽而上忽而下。温晷的脸也由此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水波纹。她没有动，姿态算不上放松，甚至可以说是......正襟危坐。齐余听到了比往常更加悠长的警笛声，像是哀鸣。这里在举行一场葬礼，死者身份不明，悼亡者或许是温晷。

光和声同样让人毛骨悚然，一阵一阵打在齐余的身体上，似乎在逼迫齐余挪动并不情愿的步伐。“吱——”温晷微微转头，“望”向来者的方向。齐余惘然间想收回那只闹腾的鞋，但只落得浑身僵硬的下场。他清晰地看到了温晷眼睛上的缝合线。大刀阔斧，缝得并不细致。缝合线材质是平民区最常见的低等粗线，交叉成十字。由十字的中心蔓延出深红色的血丝。从远处看，这些血丝与黑色的粗线浑然一体，以一种相当野蛮的方式切割了温晷的两只眼睛，并进一步在光洁素然的脸上肆虐。缝合者目的究竟是治疗还是......折磨。齐余又打了一个寒颤。

“不用拉窗帘。”她只说了一句话，便又转过头，继续那场死者不明的葬礼。不过，温晷很清楚地知道这场葬礼的主角。刚才那些伤疤，南三身上那些替换机械防生的痕迹，在母星的医疗体系下她也已经死过一回了。何况她榜上有名，回到母星无疑是死路一条......去往任何的帝国医院也是死路一条。“也不知道她上哪里找的治疗师，”温晷，心情并不美妙，“水平不高。”上一次类似的感觉还是南三给自己买了隔夜发酵的西葫芦三明治。“没什么血色，活该，”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治疗仓的透明显示屏，点了点南三惨白的脸蛋。温晷继而挪了挪位置，遮住了南三的脸。

“世界在我裆下，我竟是宇宙之王。”温晷小声嘟囔着，半生出走，一个光明正大地瞎了，一个偷偷摸摸地残了，生活真是充满戏谑和荒谬。

“你说...什么？”齐余刚刚犹豫地收回了自己冒失的脚，又不确定是否需要放回去。

[倒计时：00：00：10]

回答他的只有治疗仓如劳模一般，任劳任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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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仓开启错误！请检查！治疗仓开启错误！请检查！治疗仓开启错误！请检查！]

“把屁股从我的脸上挪开。”南三的声音闷闷地，但能听出十足的火药味。

“小气，坐一下都不行。”温晷这才从治疗仓上一跃，轻盈落地，华丽转身，狡黠地朝刚刚探出头的南三微笑着。

“别眨眼了，你眼睛都已经缝上了。”

“还行吧，你半边都没了不还到处走动呢。”

今年十五岁，齐余此刻决定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否则，十五岁也可能会是自己死于过度惊吓的年纪。他不了解温晷，不过温晷也没有嘴上留情。他还算得上“了解”南三。虽然嘴贫，但绝不会像今天一样二话不说就往人痛处踩。她本质上不在意任何事情，甚至也不在意她自己。是有一天死到临头，还会为自己鼓掌三声的人。刚刚遇到南三的时候，她可以一周不给还是重伤的齐余任何水和食物，自己也不吃不喝。但是每一次的药剂都会硬逼着齐余喝下去，也会按时给齐余清创。活着就好，已经是南三对于别人最大的善意，也是最大的恶意。头一次看到这样“不怀好意”的南三，齐余意料之外地并不排斥。

“有点...像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