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九月九重阳将至,正是一年菊花盛开之际。
民间习俗 ,每逢重阳佳节,人们往往插茱萸、登高处、赏秋菊,以求长寿平安。
江家自然不例外,提前打点好了要回乡祭祖,谁料朝政事务繁多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千里迢迢地送来些安神的香料,聊表歉意。
江吟看气氛沉闷,主动端了盆万寿菊献于祖母,乃是福寿安康之意。
金兽香炉里缓缓飘出一缕缕幽香,缭绕在床帐两侧。
“这是御赐的龙涎香,能够安神助眠,缓解疲累,祖母用之如何?”
“倒是用心了。”祖母只是叹了口气,“人不在,要再好的香料做什么?”
江吟自知祖母内心苦闷,此时只静静陪在她身侧,不发一语。
祖母休息片刻,支撑起半边身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交给江吟。
“你识字,念来听听。”
江吟拆开信,见是父亲的亲笔,言辞恳切真挚,开头大段问安,中间写明了无暇回乡的缘由,末尾则提到了江吟的婚事。
“接上封家书,已在京城为小女择选如意夫婿。吟儿自小容色倾城,性情温顺,为父不敢怠慢,力求尽善尽美,促成一段好姻缘。”
信纸抖了抖,江吟眉间浮现出一丝忧愁。
“怎么不读了?”听得兴起的祖母催促道。
她只得按耐住心头的不安,继续念下去。
“为父有一同僚,知根知底,其子才华出众,相貌堂堂,不日抵达临安。此人祖辈世代与我同乡,替儿子送些贵重珍珠作老太太的重阳贺礼,吟儿可与之一见。”
“你父亲看中的人,想必是不会差的。”祖母试探地问道:“见见也好,你说是吗?”
“是。”江吟合上信,不情愿地答道:“既是来客,就以待客之礼盛情相待。”
“你若不嫁于官宦子弟,日后必定要入宫为妃。深宫孤寂难熬,以你的性子更是待不住。”祖母语重心长,握着江吟的手提点道:“若是见了喜欢,那是两全其美。”
纵使江吟再不乐意,面对祖母的谆谆教诲,她也没法一口回绝。
林君越听了原委,特地找了个空闲的日子邀她来书院品茶,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长辈思量的不无道理,当今圣上登基已久、妃嫔稀少、膝下唯有一子,苦于边地不稳、人心异动迟迟不敢为他选妃。你自小避居外戚家,是防着被卷入政治斗争平白做了旁人的棋子。令父这么大张旗鼓,怕是朝廷上已有举荐你入宫为太子妃的动向了。”
“皇帝最忌讳的是前朝后宫相互勾结,我不会让家族为难,也会尽量保全自身的。”
江吟聪慧,一点即通,林君越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尽管少了夫妻的缘分,做朋友也是极好的。譬如你和陈梓,三天两头待在一处,也不知在谈些什么,连我走近都未发觉。”
江吟呛了口茶,林君越所说的是两天前的一桩小事。
旬试风波平息后,陈梓、江吟、谢思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以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闲暇时常一同出游,或于湖心泛舟,或于垆边望月。三人都是性情相投的少年少女,私下里便结为金兰之交。
江吟对史书知之甚少,陈梓不擅长吟诗作赋,两人正是互补,因而约定了在藏书阁见面,和对方交换合适的书。
“文史不分家。”陈梓道:“司马迁的《史记》文史兼备,读来手不释卷。”
“我昨天挑灯夜读,读到长平之战那一节,赵括纸上谈兵,破灭了赵国最后的希望。可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江吟坐在高高摞起的书堆上,裙裾轻扬,小腿在空中晃荡,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鲜少在旁人前露出自得其乐的样子,一时不够端庄,二是缺少乐趣。偶尔心情愉悦时活泼了些,还会被锦瑟急急制止。
“追其根本原因,莫过于赵王中了反间计,偏信赵括疑心廉颇,竟临阵换将,使军心大动。”陈梓语中不无愤慨:“每每想到忠良者不受重用,郁郁而终,便觉彻骨生寒,这世上没有无能的武将,只有无用的君主。”
“这样的话你不许对外人说。”江吟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不然被拖进牢狱,我可救不了你。”
陈梓微微仰视她,江吟沐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里,白裙镀了层金边,眉目柔和,似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想起这些天和她共度的时光,在小舟上剥莲子,青山隐没在薄雾中,秋雨泛凉,唯有热酒得以驱寒。
柳永写的当真不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江南的盛景千金难换,也难怪被外族觊觎。
“江姑娘,不瞒你说,下江南这一趟,让我受益匪浅。”陈梓摸着书脊,感慨万千道:“原是想看看祖祖辈辈勉力守护的地方是何等景象,却不料自己深陷其中,久久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