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天洞北阴玄老（二）

又过了几日，雪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可是他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以他恢复的速度是远远不够救封慕尘的。

依北阴玄老所说，封慕尘大约还有月数的时间就会被北罗酆的魔气侵入心髓。而从冥海去无间地狱至少需要十数日的时间，更别说平等王殿还可能派人守着无间地狱。越想越急，雪一时心乱如麻。

正在石床尾盘腿入定的北阴玄老察觉到了雪的异常，他从脚边捡了两粒小石子，用内力弹到了洞壁上，石子与洞壁碰撞的声音带着某种法力震慑，空灵地在洞中回响。

“慈光渺渺，珠珍错错。上参碧落，下入风泉。毋自乱心，归于澄静。意守山根，无欲不执。”

“修行时心烦意燥，可退守祖窍。罗酆山为黑郁之炁盘结而成，你须以神炁之周回，感金阙於碧霄。否则只会被阴气侵入心神，以至走火入魔。”

赤子德厚，无知无畏、神炁完满。及年岁渐长，吞食杂气，与外界外物接触，以至心生欲念，多思多虑消耗心神。此时才方为凡人与灵性之人的分界线。

人生苦难多处，能不以外物喜悲、不执着表象，于苦难不顺中自省自悟，方能觉醒元神，打破智固，迈入灵性。由此才能称之为修行。修行之人须摒弃杂念，先修心寂，心外无物方能固魂守精，再至开悟合道，循道而为循心而为。而悟道，又非得有累世的修为和外界的因缘，两者缺一不可。因而能从凡人飞升成圣之人，是少之又少。

“我离开人界初入北罗酆时，也是心灰意冷无法继续修行。我在冥荷幻境中枯坐了一千年，任由自己被黑郁之炁吞食。到最后，是内子的幻象将我唤醒，我才悟得太玄杀气，从冥海中脱出。”

雪心中一震，睁开眼：“您老也是人？”

北阴玄老闻言仰天大笑了两声：“哈哈！我当然是人。怎么？你觉得我是魔吗？”

雪在心中斟酌了片刻，才道：“传闻您老是先天之炁所化，可接引无极圣境。”

“接引圣境是不错，否则我怎么能在北罗酆活下来？先天之炁倒是无中生有。”北阴玄老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只是一介凡人，有生身父母，有结发之妻。只是……”

“哎……”

明亮的骨笛声似乎从渺远的地方传来，北阴玄老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民众蒙昧的时代。他本是世间第一位觉醒元神、得悟仙道的修者。可他为了发妻放弃了飞升，想与她一起建观传道，开渡世人。他们在三界与人界的夹缝中，修筑了一座神殿作为讲经的道场，取名“万灵殿”。

雪心道：“他果然才是万灵殿的主人。那为何在平等王殿陆云会说万灵殿是妘阴的道场？”

“可惜世人蒙昧。在那个只顾食肉、只知欲念的时代，要想渡人实在是比飞升还难。”

北阴玄老道：“我是个很懒的人，往日最爱做的就是静躺，最怕的就是麻烦。”

雪腹诽道：“难怪刚见玄老的时候，让他起个身都难……”

“……而内子则是一个心怀苍生的古道热肠。”北阴玄老接着说道，“可偏偏，她没能悟道，我却以静入了道。当年，我不是不想去天界，我只是舍不下她。修筑万灵殿后我们曾共同立誓，将世人的劣根性拔除后就一起离开人界，找处幽静之地隐居。”

可是，中间出了变故。世人罪责深重、贪婪成性，北阴玄老眼见得越多，越认为人界无望，决意先飞升后修己，再渡人。而他的发妻却执着于先渡人后修己。道不同便难同行。二人之间因此出现了隔阂。

“也许人界真不该有我这个没有慈悲心的人存在……变故正巧发生在我们开坛布道的某一日……”

北阴玄老的眼中泛起了血色。他还记得那一日，那个从他的法阵中凭空出现的北酆之人，将万灵殿中的千数凡人全都碾成了血肉模糊的泥淖，而他的发妻也在此战中死去。

“人界视我为妖邪，天界也觉得我是个潜在的威胁。变故发生十日后，他们派了神官下来驱逐北酆人，而我当时心已死，便沿着那个北酆人回时的路也来到了北罗酆，从此就在天洞中住了下来。如今已有三万万年之久了……”

雪惊讶地问道：“这么久了……您老就没想过回去？”

北阴玄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雪，不屑地笑道：“哼，回去？回去做什么？你一个小小魂官，只要安分守己渡魂解厄，又怎么会到北罗酆来？这三界之内无非都是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你难道不知道？”

见雪沉默着不回答，北阴玄老叹了口气，道：“人啊，就是要学会放下。我已经放下了。任他们视我为妖邪，视我为异类，我也不回去了。北罗酆虽然乌烟瘴气，但没人会在乎你是心怀苍生还是唯我独尊，在这里活得畅快！”

雪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有不同的想法。不知玄老可愿一听？”

见北阴玄老饶有兴致地示意他继续，雪才接着说道：“人生苦难多处，非是要放下，而是要和解。你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