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纷纷风起之时(四)
七日后,腊月二十八。
吴尘颜没跟爹爹娘亲说起过梦的事。眼瞧着外祖母这几日来一日比一日好,她更觉得自己的梦只是个梦,作不得真。已近年关,爹爹今日没去县学教书,整日都在家中和娘亲一起置办过年的物什。如此相安无事,直至申时末。
吴县在湖的南边,冬季西北风刮起,湿气袭来尤为寒冷。大表兄冲进尘颜家里的时候,身上却只穿了一件里衣,发散乱地披在身后。
“阿姑!亲伯!快!祖母,祖母不行了!”表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说完,吴尘颜就腾地从饭桌前站起来,跟着爹娘赶往舅父家。
吴尘颜他们赶到的时候,舅父和抱着小表弟的舅母正站在大门口进出不得。
“阿兄,娘怎么了?白日里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吴念卿奔上前要挤进屋内去。
吴念之却一改往日轻浮的个性,他死死地拉着妹妹,抿着嘴摇了摇头。
“怎么了到底?你们叫了大夫了没?让我进去看看娘啊!”
“念卿,你阿兄不是不让你看,实在是看不得呀……你就再等等,再等等吧……”
“啊呀,真是没个爽快人!不让念卿去,我去!”吴乡庭实在看不下去,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看不得的?他扒开两人就往里挤。吴尘颜捏了捏衣角上别的绣花针,忙跟在爹爹后面挤了进去:“外头实在太冷了,表哥再冻下去冻坏了可怎么办?我随爹爹进去给他取件棉袄出来。”
也不知道吴念之到底是疼自己儿子还是不疼外甥,他冲吴尘颜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手却还牢牢钳着自己妹妹。
吴尘颜这几日已经细细想过愈元道长的话,生死有命、命有尽时,外祖母也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若她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生,自己又何必非要去干涉呢?顺其自然不好么?她抱着这样的心思跟着爹爹踏进了屋内。
年初老太太病倒的时候,为了好让亲眷们伺候她,吴念之已经把她的床铺挪到了厅堂的一侧,用一扇白鹤屏风挡着。
屏风前的地上扔着一件带血的棉袄,尘颜没多想,跟着爹爹绕过屏风走到了后面。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气息奄奄、弥留将死的外祖母,想不到后面却是鲜血满溅、异常惨烈的场景。
“丈母!!”吴乡庭惊恐大骇。他见到仰躺在床却大口喷呕鲜血的老太太,终于知道为什么吴念之不让他们进来了。这场景哪怕是只见一眼,都叫人目不忍睹。
老太太身上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浸透,床侧的白墙也被喷溅的血液染得斑驳。吴尘颜大叫着猛地扑过去,想要用手、用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去止住外祖母的血,可是那么多血,就好像全都要从外祖母身体里涌出来似的,无论如何也拦不住。
吴乡庭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见尘颜已经把老太太扶起来,他忙从身旁的矮柜里胡乱地翻出一些衣物,团起来塞到老太太身前。
坐起身后,老太太口中不再喷出鲜血,转而呕出了许多浓稠的暗黑色血块。眼见得外祖母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气若游丝。尘颜再顾不上避开爹爹,她用自己的胳膊使劲蹭了蹭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从外衣摸出针来往手指上径直扎去。
目之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鲜红,不单单是床上、墙上,就连尘颜的脸上、身上都淌下血来。看见女儿竟还要用针扎自己,吴乡庭只当她是受惊过大失了心智。他忙抓住了女儿的手腕,手因为太过惧怕而止不住颤抖。“宝宝!宝宝!你你做什么?”
外头娘亲还在跟舅父吼闹,还有嘈杂的人声从远处逐渐走近,大概是亲眷们得了信要来看望老太太。
吴尘颜顾不得多说,她挣开了吴乡庭的手:“爹爹,你放手,你信我,我晚点跟你说。元爷爷,我跟元爷爷也说过的。”
吴乡庭听到老观主的名字微微迟疑了一下,吴尘颜趁这个空当,马上将针往手上一刺,挤出一滴鲜血喂进了外祖母的口中。
可是老太太还是肉眼可见地颓败了下去。尘颜将外祖母放倒在床上,自己则因为精神紧绷,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吴乡庭不明白女儿在做什么,可他知道,任何一个人失了这么多血,哪怕是华佗再世也难回天。
二人静默了片刻,老太太还是没有起色。吴尘颜心中有自责也有哀叹,自责的是自己为何没有早早到舅父家陪着外祖母,也许早一刻她就能将她救回来。哀叹的是自己把自己想得太独特,自以为有能力救人却不想难抗天命。
这时,吴念之请的大夫到了,他走过屏风就看到了眼前三个浸血的人。他以为自己是到了什么凶案的现场,猛地止住了脚步要往后退去。吴乡庭倒是回过神来了,他忙朝大夫摆了摆手,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床上那些沾了血的被子衣物全都揭掉扔在了地上,又从床头的衣柜里翻出一床新被盖在老太太身上。
吴乡庭虽然还惊魂未定,却也知道父女二人现在这样子实在吓人。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