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以渔
一首《爽月》,她的孩儿弹得相当出色。
天上清辉沿着房檐流入月窗,洒了那小小的孩子满背,恍惚之间,他周身仿佛当真有丝丝缕缕爽朗的月光,正在盈盈盛放。
琴音自他指下清泉般流泻而出,轻灵而不虚渺,幽宁而不隐晦,虔诚厚重,让魏莘真真切切听到了那至纯至净,至方至正的悔愧之意。
一曲既罢,魏珂手指压着琴弦,仍是低着头,一语不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魏莘看他今夜做派,早觉有异,此刻见他装模作样,便耐着性子,等不上半盏茶功夫,她微微勾头去瞧,便见魏珂果真还是孩子性情,才按捺不过片刻,两只眼睛便东瞟瞟,西瞄瞄,想是许久得不到母亲的回应,心里头正打鼓,冷不防骤然与魏莘的视线撞在一处,吓得孩子浑身一个激灵,忙低下头。
魏莘见状,只得叹息一声,抬眼示意竹音将琴撤下,随即与魏珂招了招手。
“你过来。”
魏珂诺诺靠近前来,便见魏莘将手抬高,下意识紧紧闭眼,下一刻却觉额顶一暖,再睁眼,便是母亲素日里温煦的笑颜。
“珂儿,你记住。”
“母亲若训斥你,教导你,甚至惩罚你,不是想让你对母亲的揭发与说教感到惧怕,而是想让你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感到惧怕。”
魏珂垂头丧气地听,偶尔适时点头应和。
“若你每每行事,犯了错却仅只担忧是否会被母妃发现,一旦母妃没能发现你,你也没有受到责罚,你自认逃过一劫,次数多了,你就会抱有侥幸。”
魏莘慢慢地讲,见孩子如有所悟的模样,眼底渐渐漫上笑意,遂继续道:“珂儿,错误不是因为被母亲发现,才成了错误,更不会因为没被母亲发现,就改写为正确,错误的本身就是不该做不可为的事,侥幸之心更不可有,你明白吗?”
孩子用力点头:“孩儿明白了。”
魏莘笑笑,上一刻和风细雨,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可还有什么话想同母亲说?”
“……”
魏莘却似不欲追问,只是拂去他膝上尘土,复拍拍他冰冷发颤的双手,握了一握,温言道:“既然没有了,那便回房安睡吧。”
魏珂脸上藏不住事,踌躇的神色一闪而过,说话亦嗫嚅。
“……那母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魏莘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门外,竹音犹自抱着琴吹冷风,一转眼见魏珂松松快快走出门来,登时喜笑颜开,迎上前道:“公子这样快便出来了,如何?”
一提这个,魏珂瘪瘪嘴,尚且心有余悸:“话都照竹姨教的说过了,母亲应该是消气了吧……”
“好孩子,不怕,若王妃再不消气,奴婢替你去周旋说话,”竹音把手中的伏羲古琴递给身侧的侍婢,顺带递了个眼色过去,见后者会意,移步跟到了小公子身后去,她手上便轻轻推搡两下,温声催促魏珂回房,“好了,一日没得闲,快回去睡吧。”
魏珂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好,边走边揉着眼睛往回走。
他为了哄好母亲,白日里一刻不停地练了足足三个时辰的琴,连午憩也不得,真真是困倦非常。
魏珂走后,竹音笑意渐渐凝滞,最终蹙眉,低头叹气,心底估量完时候,才挥手吩咐道:“把热水抬进去吧,手脚麻利些,莫叫王妃等急了。”
下人们连声称诺,竹音便放心离开院子,不久后从庖厨端回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她见室内侍者已退了个干净,知晓魏莘此时已然入浴,便推门走入。
“王妃今日,当真气狠了不成?”
她将安胎药端给了魏莘,随即靠着浴桶缓缓蹲下身来,用方才已被药碗熨热的掌心为魏莘按揉双肩,嘴上不忘小心试探:“千万仔细些,这气大伤身……”
“当时,自是气的。”
魏莘端着药碗,在浴桶中缓缓坐直身子,身子靠在边上,带动轻轻水声。
她轻轻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有过短暂蹙眉,将药碗搁到一旁边,便享受放松起来,闭目养神。
“我只当自己自视甚高,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更是不争气,无端费些岁月时光,白白误了珂儿教养。”
仰赖多年侍奉在侧,听魏莘此刻的语气,竹音立时心中一松。
“那现下可还气吗?”
魏莘犹自闭目,喉咙间的苦味随着呼吸上泛不止,闻言摇了摇头,嗔她道:“我便知晓是你嘴勤,没少教他说好话吧?瞧方才一板一眼的,要真那般规矩懂事倒好了!”
竹音闻言便笑,未接下文。
“可说实话,好好一个活泼孩子,若弄得老气横秋,我反倒舍不得,待回头静下心来,独自思量,才觉出是我心急了些,教养本就是循循善诱的事,上哪里找一生下来就聪明懂事的孩子?”
魏莘忆起方才的情景,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却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