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金石
……难道说,文清送到府上的这位林氏女,竟是一块投掷问路的试金石?
有一点,让秦冶斟酌复斟酌,思量复思量,一再犹豫,却始终悬而未决。
……
甘泉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微臣拜见圣上。”
绛紫素锦垂幔上龙纹密密,被风吹刮散开,蔽去殿上明光,纷飞飘荡间,栩栩若真龙腾空振翔,帝王寝殿中,兀自伫立一人,作拱手躬身之态,正是瑞王。
不待帝王宽赦,他已直身而起,徐徐说道:“听闻圣上抱恙,微臣特自河东至京,来向圣上问安。”
何为不速之客?大抵甫一张口,便是挑衅之言。
短短数日,龙榻上的帝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愈甚,令人咋舌,呈出病重之人的灰败脸色,眼下的乌青之色可怖得渗人,衬得两眼虚迷无神,似已时日无多。
良久,龙榻上的人才慢吞吞地回应:“众卿,皆是有心了。”
瑞王口气显然冷淡下来:“自是有心的,河东一脉自来没甚福气,始终无缘面见圣颜,一朝得幸,当真来得不容易。”
“呵……连这也要来怨朕?”
人在几近油尽灯枯时,连叹息都是一声比一声幽长,一字比一字低浅。
“一个两个的,都来怨朕,朕倒是愈发欣赏起文清这丫头了,肯为朕的召华做到这般地步,而不是像你,像那林氏幺娘一般,为一己一族的私欲,而对朕心生不满。”
瑞王低头发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带着深刻讽意的声音:“刀子不扎在圣上的心头,圣上又岂会明白我等心头难抒之恨?”
皇帝也笑,笑着笑着却咳起来,咳得愈来愈剧烈,似乎一下一下都牵动着心肺。
殿中的咳声极大,一人推门走入,打眼一瞧殿中情形,眉头微颦,转头与瑞王说道:“殿下,圣上乏了。”
瑞王会意,知晓此时已该适可而止,遂从善如流,腋下大袖一振,躬身长长一揖。
“既如此,微臣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探望圣上。”
殿中的二人一前一后行出帝寝,身后的重咳声不止反增,可见当真是气急败坏至极
魏霆行在瑞王身后半步之远,心中暗暗觉得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事尘埃落定之前,可莫要真气出个好歹来。
“辰安,那些流民可都安置妥当了?”
忽闻瑞王随口一问,魏霆心中另系旁事,便也不暇思索,随口就答:“有流寇首带头,大多数俱已疏散出京。”
瑞王颔首,稍觉满意,犹自思索考量:“这些人经此劫难,活命实属不易,合该好生安顿,好生安抚才是,不若划了附近地茬,择出数亩良田批给他们耕种?”
魏霆听得眉宇间愈紧皱几分:“这可是北朔半境的流民,不知有多少人头,京畿统共才有多少亩良田?”
见二人意见相悖,瑞王亦不悦:“民为根本,若顺民意,自然得大于失,这点田地又算得了什么?”
魏霆沉默,眸光低垂,睨着靴下所踏的玄青方砖,步伐放得轻慢,缓缓踱行。
“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有理,这批流民实在太多了……不若就作两手准备。”
魏霆复又抬眼望向瑞王,等他下文。
“若他们当中有人肯返回原籍,那便允准,若不肯返回原籍,那便……”
魏霆听到此处,已忍不住道:“既至天子脚下,又有良策良田,谁不想安家落户,任哪个愿意回隆冬天寒的朔北?”
瑞王被他一呛,脸色微沉下来:“那怎么办,难不成驱逐他们回境?”
魏霆言语一滞。
“……倒不必驱逐,说来实在难听。”
魏霆的话道得艰难。
“世人趋之若鹜,皆因有利可图,若想让他们自行返回原籍,本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