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在人群之中，混入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他的身体并不透明，证明他是个活人。行走间神色匆匆，左顾右盼，像是在这些未曾消散的幻影中寻找什么人。

距离甚远，但着装还是让林銮一眼认出他来。

阿伟。

那对情侣中的阿伟。

阿伟照常背着他的那个旅行包，包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塞着什么。今夜小纯并不在他身边，这对从一开始就被林銮打上‘黏糊糊’标签的情侣来说颇有些不正常。

林銮：“阿伟居然留小纯一个人在屋子里？真不像他们会干出来的事……难道小纯白天受伤了？”

“没有，他估计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林宜低声嘀咕：“就是这小子……”说罢，飞身跃下街道边缘竖起的高台，对林銮伸出手，“过来。”

两人悄悄从黑暗处向人群走去，此刻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本来林銮以为是隔得太远听不清人们说话，此时凑近了才发现难怪听不见——偌大的人群，所有人呆板的如同机械玩偶，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林銮骂了一声，“宜，幻影的声音也会跟着消失吗？”

林宜：“对，而且就连他们的身影，也是我们不能触碰的。”

就在离阿伟还剩一段距离时，阿伟走向湖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脸色难看至极，唇色灰白，同时，他的眼角流下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林銮皱眉，“他……”

阿伟朝着湖水的方向，不顾脚下的泥土如何脏污，毫不犹豫地弯折膝盖跪在地上，像几分钟前两人看见的人群做出一样的动作——

只是，他是对着投河的女人，重重地、拜了三拜。

拜完，他终于打开自己鼓鼓的背包，拉开拉链，双手伸入背包中，好似在拿出什么易碎的宝贝。事实证明，那确实是宝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宝贝，那尊金色的、妖娆的、诡异的，女人神像！

阿伟带着哭腔，絮絮叨叨地对着湖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偷了东西！不关姐姐的事！对不起……我害了你……”

“我不敢，我不敢说……我错了！阿来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阿伟边说边哭，额头跟神像的额头抵在一起，神像的一只眼睛已经镶嵌上去，另一只还空着，眼泪流到神像黑黝黝的眼眶里，又慢慢流出来。

神像在哭泣。

静谧的夜色中，湖水渐渐荡起涟漪，几串水泡从湖中心泛上来，正是阿来跳下去的位置。谁也不知道几串水泡是原谅的软语还是恶毒的诅咒，总之，阿来并没有再上来。

她死了。

尸体也不愿意见阿伟。

阿伟抬起头，抚摸了一会儿神像后缓缓起身，把神像放在自己臂弯里，背包落在地上也没有管。而看他的方向，正是要靠近那个湖！

林銮傻眼，被迫旁观了一场自我剖白，难道下一个流程是畏罪自杀？！

“喂，你想干什么？”

林宜突然出声，吓得阿伟脚脖子一歪险些把手中的神像跌到地上。

阿伟抱住神像惊魂未定地回头，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阴狠。然而，当阿伟看清林宜的脸，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惨白的面容上只剩下一种表情——恐惧。

“林宜！？你、你想干什么？你都看见了？”

阿伟慢慢向后退，“你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神像扔到湖里去！”

林宜并不在意阿伟的威胁，一步步走进，速度不减，甚至有空打趣他，“扔掉神像？如果你敢的话，就请便吧。”

“你！你不怕吗？！就算你很厉害，只要这个神像没了，大家都得玩完！别过来了！！！”

林宜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阿伟惊惧之下，丢掉沉重的神像转身就跑。他自以为自己够快，但林宜更快，一双洁白修长的爪子直接揪住他的衣领。

但阿伟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外衣没有扣上，直接来了一出金蝉脱壳，剩下一件随风飘扬的衬衫在林宜的手里。林宜随手丢掉了衬衫，倒也没有再追过去，转身回来把倒在地上的神像扶起来。除了眼睛和舌头，神像肚腹都还是空的，看来并没有人继续放入自己的找到的五脏和眼睛。

林銮走过来也跟着蹲下，“宜，我们要把这个神像拿回去吗？”

“带走吧。”林宜把神像用阿伟的背包装起来，拉上拉链防止她掉出来，“虽然带回去不是很安全，但这个玩意儿放在外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阿伟其实没说错，这个神像要是没了，我们都得玩完。”

“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林宜把背包往身上一跨，“现在想把神像放到寺庙里也来不及了，直接带回屋子里吧。”

林銮有些紧张，“我刚才才差点被这个神像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