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申先生本是聪明人,偏要像这醉虾一样,昏了脑子都要活蹦乱跳两下,为争那一口气,争你以为的数百年基业?”傅田文直接用琉璃盏给他倒上美酒,红艳的色泽配上美艳的酒水,再有窗边映红芒的白梅,沉声道,“你瞧这酒色,白梅上的红芒,可像是人心头的血?”
申尺素一惊,哭声都哽住。
他拿起葡萄酒,本是最爱的甜酿,却因傅田文这翻话再难以入肚。又看向临窗的白梅,委屈道:“白梅高洁,明明是这灯罩有色,染红她。”
“真正的红芒从何来?难道不是昌王的私心,申先生的私心吗?”傅田文直接拿走葡萄酒,在申尺素伸来的手上递上最后一盏酒,“春风醉。一醉解千愁,万事不知。先生啊先生,你怎么老来糊涂?兵戈一起,苦得究竟是谁?”
“ 你我文人皆知,当然是天下的百姓啊。”申尺素昂头一望,端起春风醉一饮而尽。
他的酒量本也不错,却因此情此景,在情绪上大起大落,已无意志力抵抗酒精,越发沉醉。
“先生既知道,为何不为天下的百姓考虑一下。我南部两府以南蜀十万大山为屏,东临靠海,北有洛川江天险,一直安居乐业。虽有贪官李多年之流,但是百姓恬淡、不爱纷争。
为何先生一定要把战火引入和平的江南?”傅田文再次发问,就势把葡萄酒递去。
申尺素悲从心起,又忍不住哭。
“可是,我不忿啊不忿……我心有抱负不被东都接受,我心有山河,山河却纷纷,今日不是我申尺素撺掇昌王起事,他日也有你傅田文……帮他争这山海啊。”
傅田文闻言,听他已经大舌头,好笑道:“先生若问我此生愿景,傅田文只道,‘唯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我虽一人、无足轻重,却也想劝先生返还家乡,过闲情富贵的生活。
教书育人养一堆子弟,以待他日为山河人间出力,而不是因个人不忿,引动南部水师领兵北上,弄得江南民不安生。”
申尺素醉眼朦胧得看向傅田文,哀切道:“我还能走吗,我走得了吗?”
“先生若是想走,自可一走了之。昌王本就是外放王,如若起事,名不正言不顺,只会毁先生一世清誉。”傅田文想起历史上的李白。
李白后来追随永王李璘,落得“逆党”的名声。倘若他没有诗才护身,那次就不会有生还的机会,而他最后的结局也不怎么好。
“先生可有想过,江南才两府,占地利洛川江才能偏安一隅。
倘若过江,又或者江北军渡河,以正规军对抗散兵游勇,尔等必败。那时,先生又在哪里?
我怜惜先生才学、人品,不忍先生最后落的凄凉结局。”
申尺素被他的思绪引带,似看见未来的凄凉死局。
他喝口葡萄酒,又挣扎道:“第五铮不行,咱们现在有沈晨曦。”
“沈晨曦姓沈,本家先祖乃是和现在江北沈氏同一个祖先。
先生以为这样的名门世族,到最后选择时又会站在哪边?
你这局面占了地利,却全无天时、人和,岂有不败的道理。”傅田文说的口干,又喝口苦茶。“先生趁闲暇,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先生当真要如这八百年前的苦茶般,再引江南战火,致使百姓民不安生吗?”
他说完,重新给申尺素沏杯茶,放在一旁。
“先生若是累,屏风后有卧榻暖被,大可安心在此入睡。
只是,江南的百姓,还有多少个安稳日子可过呢?
山河无恙,天下皆安,难道不是我等文人最初的愿景吗?”
申尺素被勾起往昔读书时立下的志向,一下子摊在桌上。他见傅田文离去,招了招手,转手又拿过桌上的几个三两壶,对嘴就饮。
傅田文在门外瞧几眼,转身下楼。
他见杜九斤还在堂内同傅白晨说话,张澈和林远也在,轻声道:“你们都先去休息吧。九娘,今夜和白晨住一宿吧。恐怕城中不太平,不适合回去。”
杜九斤一惊,想问又压下话头。
今夜沈晨曦本是要坐陪、威慑申尺素,但他没来,可见另有要事。
待其他三人离去,她才道:“那老先生可肯离开昌王府?”
她抿了抿唇,又道:“其实我总觉得你这办法太过温和。常言道,恩威并重,非得要沈晨曦治他才行。不然啊,他在昌王府上有酒喝、有饭吃,又不用担心钱银,平日乐呵呢,只怕是不肯因你一餐饭就离开。”
傅田文记得前世申尺素是被杀死在战中,只盼这次他能醒悟吧。
“申先生似乎爱酒贪逸,也为争那口气。不过在争气和性命间,他应该会选择性命。等明日沈晨曦一到,自见分晓。”
“但是,我听说沈晨曦同申先生关系还不错。也对,他同你的关系更好。”杜九斤微微笑起,瞧向灯下温润的少年郎:真正是走眼,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