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Ⅰ.
那是我第一天实习,科室的杨教授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了解程漾第二轮放疗后是否有什么不良反应并去徐医生那儿把她的各项身体指标数据拿给他。
我捏着记录单到她的病房,但是没找到她,同房的一个婆婆告诉我,她去楼下的小花园散心了,于是我向婆婆道了谢,下楼去找她。
而当我在花园里远远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的。
我看了她一会儿,直到一声清亮的虫鸣,我才回过神。
我把手中的按动笔插进褂子上的口袋,放轻了脚步向她走过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但潜意识里却好像害怕会打碎些什么。
“你好,请问你是903房一床的程漾吗?”我走到她旁边,问她。
她抬起头,有些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像回过神似的,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而和微笑同时出现的,还有裹着残存冬季的风。
风吹了过来,压瘪了我的褂子也吹薄了她的病服,继而勾勒出了她瘦得惊人的身体。
那苍白的脸令我心里一惊,但我不敢忽略那脸上那过分真诚的笑容。
我听见她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但很清冽、很好听,她说:“对,姐姐找我是要做什么检查吗?”
我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她知道我找她的原因,毕竟是第二轮放疗,流程什么的,她应该也大致清楚。
“那我跟你回去。”她说着,合了书就要起来。
我看着她过于孱弱的身形和她手里那本看起来也过于厚重的书,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
“谢谢姐姐,但我可以的。”但女孩儿对我笑,然后把我的手轻轻推开。
我不再有所动作,只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四月的中旬还是有些乍暖还寒,我们一前一后走着,纷扬的桃花把我们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圈,我望着头顶的灿阳,感到了某种难以挽回的消逝。
我们回到病房,她很乖地坐到床上,等我给她做各种检查。
其实只是很常见的例行检查,记录也并不繁琐,但我还是拿出最专业的态度,也尽量以最柔和的方式。
她配合我,一言不发,但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跟身上那种无力抓握的流逝感以截然不同的生命力。
她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我觉得。
我盯着她看,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而等回过神,我又在心里批评自己不够专业。
完成了杨教授交给我的任务后,我把按动笔插进口袋,嘱咐了女孩两句就要离开。
但临走前她拉住了我,扯的是我的褂角。
我转过身,看见她对我笑,她说:“辛苦你了姐姐,我请你吃糖。”
她递出一根棒棒糖,是粉色的、水蜜桃味儿的。
我另只捏着记录板的手微微一蜷,那本子差点落在了地上。
见我微怔,她接着补了一句,声音浅浅的:“医生说不让我多吃,但是我这有很多,今天第一次见姐姐,所以想请你吃。”
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接过了那根棒棒糖,而后对她说:“谢谢。”
“不客气。”
她笑着回我,笑得像姗姗来迟却又拂起落花的春风,有一点暖意、一点轻柔。
“哎呦我跟你说啊,901病房的那个老头是个变态啦,前两天小甄去给他扎针,他把人给撵了出来,今天嘞小孙去给他做检查,他又把人给骂哭啦!你说说这什么人嘛~还有905的那个女人,她这里有点毛病哦,人怪得很哒,还有还有……”
路过护理室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两个护士在聊天,聊的都是些关于九楼病人们的八卦,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咳嗽一声敲了敲门才进去。
两人见到我进来,讨论声即时停了,我从902出来,听到新来的病人需要输液,所以路过护理室就顺便知会了她们一声,而她们应了我一声就散开准备了。
我拿着记录单和数据表回到了杨教授的办公室,他见我进来,伏案写着什么东西的动作停了,可我低头和他对视,还是觉得身体里的某个角落仍有着一种无法适应的羞耻……
说来,杨教授是神经外科的老专家了,我成绩一般,能跟着他实习,实在是撞了天大的狗屎运。
他接过我的单子,推了推粗黑的眼镜框,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等他有所表示,但过了好一会儿,他却怎么也没有开口。
“唉!”
但最终,他是以一声叹息出声的。
我听着这一声叹息,心思不知怎地一动,于是问道:“怎么了杨教授,有什么问题吗?”
杨教授看了我一眼,惋惜的神色还没来得及从脸上褪去,他对我说:“程漾这个病人啊,实在可惜。”
“她怎么了吗?”
杨教授又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