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夫战,勇气也。”
雍帝手下的兵队原以为自己是为了捍卫京城的安全,在讨伐方家谋反的逆贼,故而个个士气高涨,叫喊声惊天动地。
一旦顾易戳破了这个事实,并且更残酷地指出,雍帝其实才是那个卖国之贼,而他们竟是一个卖国贼的拥趸之际,他们心中不免有了怀疑。心中一有了怀疑,他们的斗志便不再坚定。
为首的将领们心中也不免怀疑,然而此刻是在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并不是求证的时候,只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怀疑,声嘶力竭地安抚道:“此乃逆贼动摇我军心之奸计,万万不可轻信!”
也不知底下的士兵们信了没有,总之,大敌当前,他们还是勉强振奋起了精神。只是,到底不如原先。
护城河静默地环绕着这座皇城缓缓流淌,高高的城楼上处处青苔斑驳,城门上的铜皮沉重而厚实,好似沉睡着的巨人。城墙上的弓箭手正挽弓搭剑、蓄势待发。
两军正遥遥相望,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的焦灼的意味弥漫开来,叫人觉得心悬在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实处。
“不能再拖了!”方司钰想着。他望了一眼高台上的顾易,后者亦正望着他,一双丹凤眼清凌凌的,对着他微微颔首。
方司钰从这一简单的动作中,生起了无穷无尽的斗志。他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剑,盔甲下的黑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好似一面鼓舞人前进的旗帜:“所有方家军听令,随我前进,先诛雍帝,后灭匈奴!”
“先诛雍帝,后灭匈奴!”
“先诛雍帝,后灭匈奴!”······
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叫喊声传至高台之上,好似源源不断的回声,听在雍帝的耳中,更如炸开的惊雷一般,震得他几欲站立不稳。
雍帝本以为,披上了这身龙袍,至此以后,他便不再是人,而是天子。既为天子,自当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但直至方司钰领军兵临城下的这一天,他才发现,即便是天子,脱去了身上的龙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是人,就会忧虑,就会恐惧,也会,怕死!
眼见着底下的方家军节节胜利,更有部分敏捷的士兵已经借助攻城的绳索攀爬到城楼之上,雍帝慌得面色煞白。
“不能再留在此地了!走,得快走!”雍帝用颤抖的手抓住了高公公的手,另一只手指向了顾易,“高公公,替朕抓住这个贱人,带上他!”
高公公应诺,一只枯瘦的手如鹰爪一般紧紧地扼住了顾易,往皇宫的方向仓皇而逃。
顾易却并没有乖乖就范,而是放声喊道:“你们的皇上已然决定弃城而逃,弃你们而去,既然如此,你们还要为他而拼死效忠吗?即便是献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闻言,有部分士兵回首望向了雍帝,动作稍缓。但片刻过后,又变得更为狠辣起来。
即便是雍帝放弃了他们又如何,事已至此,他们已然将方家得罪了个彻底,除非殊死一搏,再无退路。当下战死沙场,此战倘若是雍帝胜,此后还可马革裹尸、死后追加殊荣。而倘若是方家获胜,只怕要清洗朝堂,到那时,他们这些人只怕会株连九族。
顾易好似洞悉了他们的心思一般,又扬声喊道:“方将军仁善,你们原先也不过是被奸人蒙蔽,因而所犯种种,悉数不予追究。而有弃暗投明者,倘若放弃抵抗,帮助对抗匈奴,此后还会论功行赏!”
这一番话过后,绝大多数的士兵却是真真切切地动摇了。
此番方家二公子率领的方家军势如破竹,如猛虎下山般难以抵挡。倘若他们再坚守下去,恐怕也未必能坚持太久。而在这之前,如果已然有人心生退意,率先投敌,那么等战败后,只怕会被清算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人心浮动,只差一个契机。
方司钰心知顾易的用意,对着手下便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便有混杂在雍军队伍里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喊道:“我愿弃暗投明,转投方将军麾下,共诛匈奴!”
有了领头的,其余人在犹豫了几番过后,还是跟着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选择了投降。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向两边推开,罅漏的天光,随着开着的城门,向城外洒下。方司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披黑色的战袍,阳光给他镀了层金光,俊逸不似凡人,而好似战神下凡。
若是其余人谋反,百姓们只怕早就惊慌失措,狼狈犹如丧家之犬;但此刻进城的,乃是方家军······街道两侧的百姓只是默默地望着,静静地目送着,好似在目睹着旧雍朝的末路,又好似在等待着见证一个新朝的建立。
破城的时间,比方司钰预料的要早上许多。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顾廷。想到顾廷,方司钰便暗自有些心焦。
破城后,方司钰本该留下一万左右的人马在此驻扎,便马不停蹄地派军前往父亲那里。但想到顾廷为了他仍被困在雍帝的手上,他便不能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