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第四部
女人做蠢事不像我们男人是出于疏忽和轻浮,而是因为她们非常悲伤。——约瑟夫·罗特
Chapter 1
德国人的刻度是1944年7月30日,我知道莱妮·伯恩哈特死了。她二十四岁,真名是海莲娜,我们从来只叫她莱妮。她美丽如画,无论穿男式套装还是礼服裙都光彩照人。你们第一次认识她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快十八岁的黄毛丫头。哦,她的头发到死都金黄金黄的。
警察几乎在事件同时赶到了现场。当然,莱妮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一个安全总局官员和艾丽卡·普芬尼希呆在楼下。雨后的夏日正午又闷又热,他疲惫厌倦地坐在香烟烟雾里,P38手.枪搁在面前。他从银幕和生活中了解过莱妮,认为她是德国头号美人。
“我能做的都做了,知道的都说了。”艾丽卡脸上空无一物。艾丽卡一直很熟悉莱妮,这意思是,与莱妮同居过四年。为了躲避空袭,她们从1942年底暂时移居莱妮购置在柏林北部的乡间别墅,几个月后,一次轰炸摧毁了她们城中的公寓。莱妮的私人关系绝对简单,除去父母和艾丽卡,看不出与谁往来密切。她的姐姐都离柏林很远。
“总得有些原因。”海因茨·加兰苦涩地说,“总得有一个污染性因素。”
他心不在焉翻看抽屉里的通讯录,询问艾·舍恩是谁。
“莱妮的好同学,每周来蹭饭。”
“我会留意的。”
艾莉泽确实很像一个污染性因素。不久加兰将通过档案了解,她有个不错的文科学位,当过战争寡妇,曾因协助犹太人被传唤。这些组合常常导致精神障碍,精神障碍在战时是很容易传染的。
“你们要把莱妮放到哪里?”艾丽卡问。
加兰耸了耸肩。
他们第二天就把莱妮送回来了,在这样的天气别无选择,事件本身也并无可疑。艾丽卡和莱妮的母亲卡罗莉娜在门口迎接。莱妮还穿着昨天沾了草屑的衣服,金色卷发一丝不乱,脖子有些歪,像一株被果实压弯的向日葵。没有人会当她睡着了。
“她一直是我最漂亮的孩子。”卡罗莉娜温柔地说。她以前姓霍尔曼,没有战争和风暴能打倒这些普鲁士工业家的女儿,只有通货膨胀可以。“喜欢坐在窗台张望远方。”
“她今年喝酒太凶了。”艾丽卡流淌着真实的泪水。酗酒也是真的。
艾莉泽要等到葬礼才闻讯而来。相比莱妮的演员同事,她倒不需要手忙脚乱找黑衣服,她本来就在为舅舅服丧呢。前不久《人民观察家》大幅报道过冯·沃尔夫上校在白俄罗斯阵亡,附带降旗致哀和亡者的英雄口号(“哪里枪声未息,哪里就有我!”),唯独没有提及死因:一场演习事故。他的哥萨克骑兵不小心用迫击炮击中了旅长。
你都不知道,约翰舅舅和那群波罗的海德裔是怎么个老派可爱的样子。他们都是些特别正直的好人,一旦形成世界观就永不改变。例如叫她伊丽莎白,例如厌恶苏联和符腾堡地区,后者实在没有道理。艾莉泽本来要去的是洪堡中学,因为校长来自斯图加特而作罢。这就是说,她曾经有机会免于成为故事角色的一员。
需要回顾那些时刻吗?我们拥有约瑟夫和莱妮,汉斯和莉斯,一对搅局的京特和弗里茨,外加一个艾丽卡。约瑟夫中途被罚下赛场,另外两个之间(或许六个)发展了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这些早就讲过了……
莱妮的美属于那种罕见类型,轮廓清晰,头发明净,完全不会受时间影响。莱辛中学的莱妮和UFA公司摄影棚出品的莱妮没有任何变化,你就像在看幼儿绘本,再过五年也找不出更深寓意。从1942年某个时间开始,她脸上忽然出现了超越尘世的光彩,那是约瑟夫想象中诗歌和戏剧的美。可惜那段时间她不怎么照相。她根本就不怎么工作了。艾丽卡说她身体出了问题。
1942年只发生过两件事。春天汉斯之死,冬天斯大林格勒。后一件在德国是不许提的,前一件也没得到官方确认,他在空军人事部档案里至今仍是“战斗中失踪”。
失踪这词就像一粒冬季撒下的种子,没准哪个春天也会绽放花朵。莱妮是不相信鲜花的那类女性。从小她就看穿了,念书是一种欺骗大脑的东西。施特雷洛老师总希望汉斯和她多多来往,平衡一下他的浪漫倾向。汉斯想要给世界带去更多光明,不计任何代价。他也属于罕见的类型……
这样说不是有意暗示莱妮爱着汉斯。上帝作证,她翻那期报纸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眼发现他的名字。她习惯性先看照片,配文是北非巨大成功,马尔赛尤上尉,诸如此类。中学毕业以后,莱妮和汉斯究竟见过几次都很成问题。确凿无疑的是他们曾在1942年一场婚礼相会。艾丽卡也在场。
海因茨·加兰也参加了葬礼。牧师往墓坑撒第一把土的时候,他来到艾丽卡身后。可怜可爱的莱妮不相信鲜花,最后也没有收到多少。有限花束优先供给阵亡将士,其次是空袭受害者。一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