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案（7）

穆景平不在，就只能去找郭君羡。到郭家时，天已漆黑，街边燃起灯烛，他家就在南市旁边，千家灯火皆收眼底。

郭家的仆人倒是圆滑，很懂得待客之道。

“洛阳令亲临，不知有何要事？”

韩璿说：“有些事要当面问你家主人。”

“真是不巧，我家主人前儿匆匆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他何时出门的？他去哪了？”靖元寻思这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出门，别是出什么意外。

“他已经出去三四天了。去哪这我不知道啊，我家主人没说，他只说公务在身，这几日不回家了。”

这趟一无所获，但因为离南市很近便去逛逛。洛阳南市汇集外国商旅，在这能看到不少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异族，或许只有这里才能暂时放下偏见，所以靖元很喜欢这里。

天虽黑，南市却热闹得很，人群熙熙攘攘，车马络绎不绝。

粟特商人用着西北方言叫卖着：“快来看看，波斯的银器，用不了几匹缎子就能买到。”摆着的金银器多纹饰忍冬花，颇有粟特风格。“这位客官，来看看我这的金银器吧，从波斯、安息运来的，还有大秦的琉璃瓶。”

靖元怀念起在西域的日子，“这个多少钱啊？”

她最终盯上一只淡蓝色的适合装玫瑰露的小玻璃瓶。

“两万文。给我二十贯钱也就罢了。”

靖元嘴上说着好贵好贵，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把波斯银币。那粟特商人验了钱币真假后笑得合不拢嘴，还送了个有背带的茜色宝相花纹佩囊。这个佩囊倒是不大不小正合适，还有个能藏东西的夹层，只是靖元还没想好拿它装什么。

南市夜里还有小摊没收，有个小贩卖的馄饨香味勾得人垂涎欲滴。

因韩璿不吃，靖元独自点了五般馄饨。

“好香啊。你真不吃？”

“嗯，晚上吃多了会积食。闻起来挺香的，你全吃了吧。”

小贩笑着跟韩璿说：“我这馄饨个头虽大，但里面放的都是好料，鸡鸭鱼羊猪的肉拌着葵菜、芹菜、黄瓜、萝卜等做的馅，吃完不腻易消化，郎要不来一碗尝尝。”

“不用了。”

小贩领了韩璿一把铜钱，乐颠颠去忙活了。但越晚客人越少，后面闲下来和靖元聊聊天。才知道这小贩姓孙，并州人，祖上几代都是厨子，因齐国初年战乱、瘟疫致使父母皆亡才跑到洛阳亲戚家避难，后面在洛阳开了馄饨摊。

“哎呦，那时候遍地是战火，死的人根本数不过来。腐尸白白烂在街边，收尸的人都找不到半个，只能一把火全烧了。后来又碰上荒年，全村凑不出一粒粮食，树皮树根子都啃光了，最后人相食。”

“这么可怕。”靖元瞪大双眼。

“丫头你没经历过，善心架不住饥饿，灾年那人就是两脚羊，卖儿卖女的，第二天就看到挂卖的臂膀肉。唉，太残酷了，我跟女孩家说这些个做什么。”

小贩等靖元慢悠悠吃完，就收拾东西，可他刚解开麻袋绳，谁料竟有个圆的东西落地上滚了几周，停在街道中间。

“是人头！救命！啊啊啊——”路过的人群叫声响彻洛阳城。

小贩亦吓倒在地。

靖元捡起头颅，腐臭味差点让她把馄饨吐出来。

此人的眼睛被挖掉，脸部皮肉也被削掉不少，甚至露出鼻骨和牙齿，胡须和头发有意被削掉，以至于头顶部分地方露出颅骨，根本无法从长相辨认身份。

“有络腮胡，是个男人的头。会不会是你早上碰到的无头尸的头？”

韩璿拿过来端详：“我看看，颅骨较大、眉弓明显、颧骨突出。皮肉不厚，下颌宽大，可能活着的时候是个方脸。耳廓丰圆，顶部高过眉，耳垂较小，下部较尖，后耳根有颗黑痣。头颅被一刀斜砍掉，边缘甚至较为平整，手法甚至更为娴熟。头围大概有十八寸，脖围十三寸。不是同一个人，早上那个人脖围只有十一寸，而且中间痕迹不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