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金陵的冬日，屋上都是厚厚的雪，提着饭盒的丫鬟都走快了些。

姜晚宁缓缓睁开双眼，弯曲的睫毛沾着雪，雪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被冰成了霜，眼前的竟不是地府，而是雪茫茫的的一片。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又是哪儿，莫非人死后还要接受这刺骨的折磨。

模糊中，眼前缓缓走进两个人影。

她努力的睁开眼，是谁？她想要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直到完成看清两人后，她不由得一愣，赵嬷嬷和春桃？

赵嬷嬷是她母亲手下的嬷嬷，一直不喜她，当然她也不给她好脸色，两人可以说是冤家。

春桃是她贴身的丫头，出嫁时她向母亲讨要春桃，却被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了，出嫁那日，春桃哭红了眼，她承诺会回来接她。

只是她有能力回来的时候，母亲告诉她春桃已经出府去了，她想，有个好的归宿也好。

如今又为什么又能见到她们？莫非她们也死了不成？

未等她想得明白，赵嬷嬷粗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三小姐，夫人罚你跪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能偷懒呢？”

罚跪？

昔日的记忆迅速上来，那是她回府的第一年。

她生产时母亲难产，把怒气迁移给当时生产的嬷嬷，克扣了她的银子。而稳婆柳元英当时的孩子也就是现在姜家二小姐姜晚竹。

那时候姜晚竹生着病，急需这笔银子救命，柳元英看着晕过去的洛婉，再看见只有两个人房间，她狠狠心把两个孩子换了，因为当时的姜晚竹生着病，觉得晦气没人敢靠近。

所以并没有人知道她的模样。

这是柳元英临死前在床前和她说的，其实她说不恨她是假的，但看着这个眼前这个将死的女人，她却也说不了重话。

柳元英死后，她向街坊邻居借了些银子，将她下葬。

那时候她很犹豫，要不要回姜府，柳元英也没给她个凭证来证明她是姜府小姐，到时候怕是被人说是狗皮膏药要赖上姜家。

她还没做好决定，姜府的人就找了上来。

原来柳元英修了一封书，送到了姜府，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的生身母亲洛婉，见过之后姜府的人对这封书信的真假也有决断。

洛婉长的很漂亮，即使脸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见了她，她才知道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

姜晚宁和她长的很像，白净的鹅蛋脸，一双乌漆漆的杏眼，眉眼间是温温柔柔的，虽在乡野长大皮肤却娇嫩的紧。

洛婉看她眼神不是高兴，很复杂，那时候她读不懂。

回到府里才知道，那么多年洛婉将姜晚竹捧在手上，不忍她受一点委屈，突然有个人和她说多年宠爱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而是当年稳婆的孩子，她不愿意相信。

可是当她看见和她年少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的姜晚宁，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可是那么多年的爱又要如何放下。

血缘是假的，可是爱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继续错下去，将那封书烧了，只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将她拉回现实。

晚宁没有感受过爱，小的时候，柳元英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有愧疚有恨。

那时候她不懂，总是想法子逗她开心。

也曾向邻居大婶倾述，但大婶总是摸着她的头说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她却没有对她笑过。

小时候洗衣服的时候，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她向柳元英撒娇想要休息一会。

柳元英的脸立即黑了下来，扯开嗓子喊道：“休息？我还没有得休息，你以为你是小姐吗？可惜了你没这个命！”

声音很大，邻居都纷纷探出头来看，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丢脸。

现在她明白了，不过她不懂柳元英不爱她，却又再最后把真相说出来，只是因为愧疚吗，或者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回到姜家后，洛婉总是对她淡淡的，眼神里谈不上厌恶说不上喜欢只带着淡淡的疏离，她爹姜世安她也只曾见过几面，看着她总是冷冷的没有情绪，不过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原本她想放下仇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即使没有人爱她那就好好的爱自己。

可是当她见到姜晚竹的时候，她发现她却没有办法做到那么坦然。

姜晚竹从小就是被娇贵养大的，洛婉对她无微不至，她说话娇娇柔柔总是带着一股暖意。

说出的话让人听了舒服又不觉得冒犯，十分讨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挽着她的手柔柔说：妹妹，日后要一起好好的相处。

好好的相处，她做不到，姜晚竹娇嫩的手指触摸在她满是茧子的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突破。

就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刀子，在她身上肆意割着她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