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2）

苏承和胡丽阳和苏诺安的关系微妙，并不亲近，但两人对苏诺安的学习是非常重视的，在苏诺安小学前一年就在她房里安了一个搭配桌椅的书柜，是苏诺安从小到大的学习环境。小学的时候苏诺安觉得这东西过于庞大，现在柜子抽屉里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她的东西，平时苏承和胡丽阳不会来翻，苏诺安坐在桌前，会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此刻，坐在椅子上，那封信和纸仍是一上一下，叠放在桌上，她不知道该不该看，该什么时候看，心里愈发闷得慌，她本是端坐着，过了一会儿毫无预兆瘫软下去，无力地靠了椅背一会儿，又趴在了桌面上。

过了不知道几分钟，苏诺安看了会儿时间，还不到平时睡觉的时候，无法躲避般叹了口气，拿起那封信，正打算拆，瞄见下面那张纸的落款是宋阿姨，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又习惯性地代之以淡漠。

她放下信封，那张纸静静地躺着，苏诺安低头一字一句看过去。

安安：

我和你爸爸结婚，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和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从来也没变过。你妈妈的病是遗传的，治不好，她很早就知道，只是一直瞒着你。她常跟我说，她其实很爱你，但怕跟你太过亲近，走了以后你会难过，所以对你表现出冷淡又严厉的样子，她说，她很抱歉。

我和你爸爸很早就领证了，你妈妈也知道。我很感谢她，能够成全我。我有一次去医院看她，她什么也没说，只让我照顾好你，说看你平时沉默顺从的样子，她很心疼，觉得是不是用错了方法，让你成为现在的样子。

安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不想辜负你妈妈的善意和期望，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要管我现在的身份是怎样，就把我当妈妈的好朋友，你妈妈会给你的，我也希望能够给你。

宋阿姨

女儿：

我是妈妈，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妈妈就很喜欢你。别人家的小孩又哭又闹，吵得人心烦。我家的女儿总是乖乖巧巧，每次看你哭了又不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流眼泪，妈妈心里就软绵绵的，又忍不住心疼，把你抱在怀里拍一拍，你就又笑了。时间真快，当初不会说话的小人儿已经长成了比我还高一点儿的小美女，依然乖乖巧巧，惹人怜爱。

女儿，很抱歉，妈妈一直对你这么凶。有些话不敢当面说，怕你日后难过，妈妈其实很爱你。妈妈总对你提要求，其实也对你感到很骄傲，在别的小孩只知道依赖父母的年纪，我的女儿已经学会了生活自理。但妈妈也很遗憾，让你失去了和同龄人一样的自在生活，但妈妈时间不多了，只能督促你快快长大，好安心地离开。

爸爸嘴很笨，对吧？他对妈妈也是这样。离婚是爸爸妈妈慎重考虑后的选择，宋阿姨确实比妈妈更适合爸爸，不要太纠结过去，接受新的家庭环境吧，妈妈相信，宋阿姨会照顾好你的。爸爸其实也爱你，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以后他再不小心让你不高兴了，跟宋阿姨说说，不要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啊。

算一算，高中毕业那年，你正好成年了。妈妈强硬地逼着你长大，但不知道你是否真正地长大了。男孩皮糙肉厚，妈妈不会太担心，但我的孩子是个柔软善良的小姑娘，妈妈生怕你遇人不淑，太容易相信别人，被人伤害乃至误入歧途，别人的喜怒悲苦固然让人心动容，但人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成人的世界很复杂，妈妈说这些，不是要你对所有人都深深地戒备，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希望你永远把自己的安全和开心放在首位，做喜欢的事情，见喜欢的人，你会发现世界依然十分美好。

愿我的女儿心如山海壮阔，始终相信人间值得。

爱你的妈妈

苏诺安看完，心里的一团浊气陡然散开，变得空落落的。她很难过，眼眶又热又涨，但是哭不出来。胡丽阳很爱她，她不是故意很凶的，她很感动，但她发现，她似乎没那么爱胡丽阳，信里地一字一句，都不像是胡丽阳平时的声调，给她一种虚假的感觉。“爱”这个字，在她和胡丽阳，和苏承之间，太过陌生。

当天晚上，苏诺安躺在床上，自认心如止水，却始终无法入眠。第二天醒来时，眼睑下隐隐泛着黑。

起床时，刚好听到敲门声：“安安，吃早饭啦。”

是宋晓宁。

昨天看的两封信，苏诺安的大脑反复咀嚼消化了很多遍，导致苏诺安对宋晓宁有了异样的感觉，是她不适应的，想要亲近的感觉，和小时候围着她叫“干妈”时一样的感觉。

苏诺安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答：“来了阿姨。”

门外，宋晓宁转头看苏承，两人相视，后都浅浅地笑了。

餐桌是圆的，苏诺安坐在了宋晓宁旁边，一口一口地吃着炒饭，她吃饭的速度一向很慢，感觉到旁边两人时不时抛过来的目光时，动作更慢了。

苏诺安低着头，没人能看见她转来转去像是在找安全出口的眼珠子，最后耐不住尴尬气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