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在今歌很小的时候，某天早上醒来突然感觉到世界有所不同。

吃完饭后娘亲照常塞给她一个竹条编的小笼子，让她去捉蝴蝶玩。这是村里女孩子最喜欢的活动，比坐在屋子里刺绣扎手指有意思多了。

小女孩的手小，蝴蝶又很灵活，瞅准时机罩下来，蝴蝶轻易从手缝中扯出翅膀飞走。到处是唉声叹气，今歌却一捉一个准，很快把小竹笼塞满了。大家羡慕地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不出来。

只是看着蝴蝶，就好像“看”到了可以精准捉住蝴蝶的部位。

由于她“藏私”，女孩们生气地回家告状，于是跑来了许多半大小伙，吵着吵着演变成群架。今歌捡了一块大石头，砸这个人的背，砸那个人的腰，不同的部位，凡是被她砸到的人都疼得满地打滚，她由此一战成名。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要害、命门。

不止于此。

小山村富裕却与修仙无缘，对于修道者的印象多在话本里，更没有灵气的认知。今歌平日里爱睡懒觉，只在除夕守夜时有机会见到朝阳——耀眼的金光一刹那穿透翻滚的云层，一圈一圈地荡开光晕，照“见”了空气中一些奇奇怪怪的微末细屑，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今歌日日早起，一开始是“看”，后来想“捉”，小手挥来挥去，意识到这不是能用手捉到的东西，可她还是很想要，于是试遍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无意中发现这些东西偶尔会受到她吞吐呼吸的吸引。

每日只能“看”到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尝试，几年过去，她终于把奇怪的东西引入身体里。在那一瞬间，有一道她和世界之间的无形屏障破碎了，她“看”得更加清楚。

她“看”自己，“看”大家，最后在同村的宁宁身上“看”到了相似。

在看了许多书之后，她把自己的眼睛命名为“破妄眼”，意为勘破虚妄，去伪求真。

但是对于那个闯进村子滥杀无辜的修士，她拼了命也看不清他的命门，眼里有好几重影像闪烁交叠，直到最危急的时刻，几道模糊重影有一瞬间的重合，她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机会反击。

而当她千辛万苦进入合欢宗后，除了与她一同入门的新弟子，对于宗门内上上下下的修士，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修为越高的越看不清，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残酷的现实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她孤注一掷的复仇像一个笑话。

“汨罗草种八百颗、凤蝶花种两百颗、相思豆种五百颗、迷迭藤种一百颗……”

包盼儿听到动静，扔下种子袋，去外面把烧好的热水提进来，一股脑倒进澡桶，叨念着：“今歌，你好好洗，我已经把种子和工具领回来了，我刚刚试了一下种植用的法术，好难啊。”见澡桶里的人毫无反应，顺手拿起毛巾给她搓背，“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今歌到达合欢宗的时候全身上下跟一个小乞丐无异，要不是测出她是双灵根，压根不愿意让她脏兮兮的双脚踏入合欢宗。

白净的毛巾在今歌脸上一抹成了黑抹布，包盼儿“哎呀呀”地叫唤，看清今歌五官的时候，“哎呀呀”变了个调——“你、你长这样，干嘛来这里啊？”

今歌矮身把整个人浸入水中。

一刻钟后，今歌梳洗穿戴整齐出来，完全不复来时小乞丐的模样，虽然面黄肌瘦，依旧能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合欢宗入门弟子标配的白衣和绿色束腰穿在她身上像一株含苞待放的小兰花。

包盼儿看呆了。

今歌越过包盼儿，抓起一把桌上汨罗草种子，小小的种子像流沙一样从她手缝之间流泻下去，她说：“这些种子基本都死了，种不活。”

“不会的，”包盼儿反应过来，信心十足说：“虽然看起来不太齐整，这是灵草的种子，跟凡间的种子不一样，一定会长得特别茁壮。”

半个月后，在包盼儿日夜不辍的精心照料下，所有草种全军覆没，空荡荡的灵田上连颗芽都没有冒出来。

数尺之隔，今歌的灵田里倒是稀稀拉拉地长出来几株灵植。

今歌出来没有看见田间忙碌的包盼儿，找了一圈，在草丛里找到哭得伤心欲绝的少女。

“不是你的错，种子本来就死了。”

“是我太笨了，大家都能种出来，只有我种不出来，法术怎么也学不会，我什么都做不成，我是大笨蛋，你不要理我，不然你会被我传染的……”

今歌恍惚了一下，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另一道哭泣的背影。

——我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引气入体，三灵根和双灵根的差距就这么大吗？今歌，你不要管我了，你好好练，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今歌猛然抓住包盼儿的手，在她惊慌失措的目光中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你，明知道你什么都不懂还放任你一个人摸索，对不起，对不起……”

她拉着包盼儿去领种子的仓库，要求领一批活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