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恕

临城初冬，大雪压倒了大片庄稼，冻死了田里的蔬菜。没能得到妥善安置的牲畜也都没撑过这个冬季。

城内一片祥和，达官贵人赏雪喝茶，载歌载舞庆祝瑞雪；城外饿殍遍野，谢家村的村民们为了一块野兽皮毛不得不深入森林，与饿了一个冬的野兽对抗。

一个身穿灰布短衫的少年贵在谢氏宅邸门前，不停地磕头，头破血流也毫不在意。

“求您救救我娘，求您救救我娘……”

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位老者，他眉头紧皱，满脸嫌弃，“你娘血统不纯我已然饶她一命，她竟不知死活与凡人私通，还生下你这没有一丝神兽血脉的贱奴。你最好速速离去，莫要在此脏了我谢家的地。”

话落，从门口涌出十来个手持棍棒的打手，把那个少年拖到街巷一顿乱打。

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天黑了。

大雪落到他身上，像刺一样。

他嘴唇冻得发紫，撑着满身伤痛爬起来，一步步缓慢僵硬地挪出城去。

全凭着见到阿娘的念头，支撑着他回家。

少年的家在谢家村最边缘，平日里很少有人到这里。

今天他回家的时候却从里面走出来几个男人。

是村里最强壮的几个男人，经常去森林里打猎。

少年心跳加快，喘息也有些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

家里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

阿娘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扑到床边探阿娘的呼吸。

还好，阿娘还活着。

他去厨房，用米缸里最后一点米煮了一锅粥。

粥很清，汤多米少。

再把去山上采的草药熬了一碗药。

他抿着嘴唇，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

哪怕没有用处，也总比没有好吧。

他想着，让药在锅里温着，端起粥去了床边。

“阿娘，我回来了。”他走过去，扶起床上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有些枯黄了，脸蛋尽管苍白，但是漂亮。

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仿佛五六十岁的面容，萦绕着散不去的愁绪。

“阿娘起来喝点粥再睡吧。”他端起粥，舀了一勺喂到女人嘴边。

女人颤巍巍睁开眼，“阿恕，娘给你买了一块兽皮，明日你穿着进城，就不冷了。”

阿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堆在角落里的一块皮子。

薄薄小小的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野兽。

他抹了一把眼角，哄道；“好，谢谢阿娘。儿子很喜欢，看着就暖和。”

女人眉眼弯弯，“阿恕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阿娘，先吃饭吧，吃完了吃药。”

女人推开喂到嘴边的粥，“阿恕吃了吗？娘不饿，你先吃。”

“儿子吃过了，今日东家高兴，留我在酒楼里吃了回来的。”

听到这话，她才肯吃一口粥。

“东家对你好，你也要好好做事，要对得起人家待你的好，知道吗？”

阿恕点头应是。

好不容易哄着阿娘吃了饭喝了药，阿恕回到厨房，洗干净碗放好，收拾好厨房，狠狠灌了两碗米汤，勉强止住饥饿。

回到房中，他将那块今日新得的兽皮搭在身上，窝在床边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他将昨晚剩的一点点稀粥喂给阿娘后，便又进了城。

其实他早就被城里酒楼辞退了，每日进城大部分时间都在各个医馆周围转悠。

阿娘的病不能再拖了，他想给她请个医修看病。

因为没钱，没有医馆答应他的请求。

再加上谢氏长老下了令，不许给城外的“贱民们”看病，所以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每天来求他们，希望有人能够大发慈悲救救他的娘亲。

今日也一样，他先是在医馆附近，逮着人便求。

“大人，我力气很大，什么活儿都能干。”

“夫人看着良善，可怜可怜我吧。”

“求您救救我娘，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求求你们了……”

褚钰到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这个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但是眼前的人，她认识。

哪怕比她印象里年轻了许多，她也绝不会记错！

此人正是那谢家村客栈老板！

她气得不行，冲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没想到这么容易把人踢翻了，褚钰愣住了。

不对吧？这人这么好欺负？

她以为她一时冲动踢上去，会被他拧断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