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郑斗海如得圣旨,把那张纸往洪泰庆嘴里塞,后者死死抿着嘴,拼命闪躲,左晃右晃,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最后“嗵”地一声,洪泰庆连椅子一起摔倒在地。郑斗海一脚踩在他胸口上,趁他张口呼吸,立刻把纸塞了进去,可下一秒就被他吐了出来。
李成旭忽然说:“学长,把纸给我吧,我来做,以后就别说我只动嘴不动手了。”
只见李成旭点燃酒精灯,用镊子捏起纸团烧成灰,然后往盛着纸灰的烧杯里接了半烧杯水,拿搅拌棒叮叮当当地拌匀。
“学长,最近不是嗓子不舒服吗?有痰的话吐出来比较好喔。”他把烧杯递向郑斗海。
“啧啧,不愧是年级第一啊,果然玩法多。”说完,郑斗海朝烧杯用力地吐了口痰。
权镇宇说:“靠,够恶心的。”
另外几个人排着队往烧杯里贡献自己的痰,此起彼伏的咳痰声冲击着兰相宜的耳膜。她看着洪泰庆肥胖的身躯一点一点朝门口蠕动,心情沉重得要死。
人为什么会这样侮辱、伤害他人呢?那是同类,是平等的生命,可能还是某个家庭的宝贝孩子。人怎么能这样毫无怜悯之心呢?作践别人难道是有趣的事吗?
李成旭制作好了“饮料”,蹲在洪泰庆脸前,伸手捏开他的嘴,眼看就要把浑浊粘稠的液体灌进他嘴里。
“住手!”兰相宜大喊,回头看权镇宇——她知道这间实验室里谁说了算,“不要这样,好吗?”
权镇宇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为什么?”
“你也觉得恶心,不是吗?做这样的事也太低级了。”兰相宜试图通过戴高帽来说服他,“我觉得你的品位是更好一点的。”
权镇宇想了想,说:“确实,我的品味挺不错的。但是,被同学诽谤我也很受伤啊——”他拖长的尾音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判决。接着,他眼睛一亮,看着兰相宜说:“那你来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吧?”
“怎么……”
“把舌头伸出来。”
兰相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见吗?把、舌、头、伸、出、来。”权镇宇又等了几秒,笑容开始消失,“不愿意?那还是继续成旭的方案好了。”
兰相宜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胖子,被绑着的样子真像待宰的大型家畜。他一头的汗,脸上震惊的表情使他显得十分呆滞。很可怜,很无助,很耻辱,是兰相宜最近开始熟知的那种情绪。同理心使她无法视而不见,否则的话,和麻木的霸凌旁观者有什么区别呢?
她转向权镇宇,慢慢仰起脸,闭上眼睛,颤抖着微微张开嘴,只是刚刚探出一点舌尖,就被迫不及待地吸进另一个口腔。
温热,颗粒感,滑腻,搅动。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想吐,想吐,想吐,想吐。
兰相宜试图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忽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湿热触感。她想到可爱的姜贤。姜元叔叔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带拿铁散步?怎么才可以逃走?哪种死法最舒服?下辈子做一棵树吧?还是做一朵云呢?
后方男生们下流的喊叫中夹杂着洪泰庆的声音。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带着哭腔的无意义音节。
后来,兰相宜没有再见过洪泰庆,他好像成功逃离了这个地狱。这让她十分羡慕。不过,她的逃离计划也迎来了一丝曙光。
她偷偷联系上了国内的奶奶——姥姥和姥爷对于她们出国生活似乎与有荣焉,不太可能支持她回国。在打通电话之前,她对于奶奶是否愿意伸出援手毫无把握,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奶奶是个很孤僻的人,除了过年,几乎见不到面。即使是过年见面的时候,奶奶也对爷爷、父亲等家人沉默寡言,但是对来探望她的学生倒算得上热情,仅有的笑脸只是对着外人。
不知为何,听见奶奶冷清的声音后,本想大哭倾诉的兰相宜小心翼翼地陈述起自己在这里无法适应,文化和氛围都压抑得让人窒息,家里居然还有摄像头,毫无安全感可言。
奶奶说监护权在杜美君那里,她没法要求接回兰相宜。也就是说,回国的前提是杜美君同意。虽然解决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杜美君这里,但至少奶奶没有一口回绝,这简直是最近唯一一件好事了。
兰相宜高兴地带着拿铁出去散步,拿铁似乎感觉到她的心情,变得比往日更加有精神,一路上上蹿下跳的,日常的路线对今天的它来说似乎并不足够。兰相宜也就听之任之,由它带着乱逛。
没想到会遇到同样遛狗的宋信。
她笑着对宋信打了招呼,宋信却有点懵:“你现在是在笑吗?”
“啊,吓到你了吗?”兰相宜板起脸,“那还是严肃一点好了。”
宋信赶紧解释:“不是,只是很少见到。笑吧,还是笑着适合你。”
两人一起遛狗,轻松地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