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
沈禹州不为所动,宛若一樽地狱修罗神,俯视着狼狈逃窜的许盈盈。
他的确可以派人慢慢查,只需拿着迷香到各个药铺盘问,定能取到铁证。
可他实在没有耐心了。
“你的婢子同你一般,很是嘴硬啊。”
长长眼睫低垂,沈禹州抬起右手,反复观察上面是否落了脏东西,“可惜骨头不够硬,三两下便经不住,如数招认了。”
“到底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一家人之间,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他缓缓蹲下身,幽深的眸融了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他声音轻柔,一字一顿:”表妹,你觉得呢?”
仿若魔音入耳,在场众人,无不脊背生寒,打了个冷战。
许盈盈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听劝,偏要一意孤行,走向沈禹州。
事实证明,她错了。沈禹州不仅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是喂不熟的野狼,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在许盈盈又惊又惧又恨的目光中,沈禹州勾起唇角。
程英意会,单手拎起彩云的一只脚踝,径直把人拖走,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难以洗脱的血痕。
沈禹州此举无疑是在大闹宗祠,纵使沉稳如老夫人,此刻也气得直抚胸口,拨动佛珠念念有词,似在乞求祖宗不要降罪。
从前他们只是听说过锦衣卫的阴狠凶残,却没人真正见识过沈禹州的手段,经此一事,众人大气不敢喘。
偏这修罗神还不走。
不多时,程英快步走进来,抱拳道:“大人,她撑不住,半路咽气了。”
沈禹州仰头闭眸,毫无诚意道:“实在抱歉了,原不想在府里杀生,奈何……她不争气。”
言语之间,仿佛死的只是寻常蝼蚁。
到底是从许家跟来的贴身丫鬟,是许盈盈在沈家最亲近之人,说没便没了。
“表妹当时刻记着,她是为你而死。”沈禹州再次看向许盈盈,用最平和的声音,说着最冷酷的话。
“前后数次陷害于人,当时不追究,只是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如今给你两条路,要么,慈安寺剃度出家,为你的罪孽忏悔,要么,立刻嫁人,此生不得踏入沈家半步。”留她一命,已是他最大的宽容。
偌大一场闹剧,随着冬日第一场雪的到来,彻底结束。
许氏嘴上说不管她,到底还是心软,争取了一月时间,为许盈盈寻了一门亲事,将其远嫁上京。
这日清晨,许盈盈独自一人登上马车,在几个小厮的护送下离开沈家,临走时,沈念如还站在门口目送,颇为不舍。
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
角楼上,阿娇大半身子藏在狐裘披风中,片片雪花掉落在她素白柔软的掌心里。
春桃将一个青花缠枝手炉塞过去,“天气这般冷,怎的还敢玩雪?”
阿娇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罢了。”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撇撇嘴,“到底还是沈家的表姑娘,犯了错,只要嫁出去就算惩罚,反倒是她身边的彩云,死得那般凄惨。”
虽然她也不喜那狗仗人势的东西。
阿娇倚在美人靠上,低头拨弄手炉。
宗祠那夜过后,出于对沈禹州未来娶妻的考量,许氏想打发她一个通房名分,沈禹州却做主将她抬作姨娘,安排到松鹤院最边上的角楼里住着。
春桃也跟着拨过来,成了她的贴身丫鬟。虽不对外声张,但阖府上下无人不晓,阿娇是个魅惑主子,爬床上位的贱妾。
起初听到旁人骂她“狐狸精”“祸水”,对她指指点点,阿娇还会委屈,会伤心。
可转念一想,她已是低贱到泥沼里的一棵草,还指望自己能变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么?
后来又听人说,沈禹州尚未娶妻,便先纳妾,往后怕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敢轻易嫁过来,皆认为他能作此决定,应是爱惨了这位身娇体弱的貌美丫头。
爱不爱的,阿娇都是一笑置之。
沈禹州图她这张脸,她图一份安定,也算各取所需,他来,她伺候着,他不来,阿娇也乐得自在。
惬意了月余,她的身子骨一天天好起来,每日闲暇便倚在此处看风景。
角楼看似偏僻,却视野极佳,能将沈府门前的街道收入眼中。
阿娇看着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闯入眼帘。
沈禹州负手而立,正同几个锦衣卫交谈什么,似乎察觉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回眸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