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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前老人家就已经过世了,葬在青浦静园,算是我的一点救赎吧。”老爹看向我,我也看向他。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仅能在人的脸上划下刻痕,甚至还能抽走人眸子里的坚毅。
“对了,我前段时间装修找到了我妈的日记,可能是她遗物里被我没注意带走了。”我想起来些无关紧要的事,“我随便翻了翻,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从确诊以后刻意写给你的遗书。不然没必要用中文,等我明天寄给你吧。”
我真的找到了这个东西,老爹也知道妈妈有这个习惯,我妈在我出生之后就给我写了日记,零零散散,她总是很忙又很懒,断断续续也记了一个本子。
妈妈直到离世之前手写中文都很丑,和我有得一拼,她歪歪扭扭地记录了自己确诊癌症后所有想对父亲说的话与嘱托,我从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读,到一篇一篇翻看,最后半本只是粗略地瞄了一眼。
看不下去不是因为怀念她,只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在他们的爱情中只是个多余的意外。
老爹应该早点看到这个本子,可妈妈离世到我出走,他一直失魂落魄,把我妈当年选购的那些老家具封存起来不再打开。而我又在离开的时候胡乱把这本东西打包走。
妈妈直到最后也很爱他,有关于自己的死亡她没有丝毫的恐惧,仅有不能继续陪伴的遗憾与愧疚。
真是恋爱脑。
妈妈在本子里和老爹说无论是天堂与地狱,她都会等着他,但是不要来得太早,她会难过。
我当然没把这些话和老爹说,我不想看到他崩溃,十岁以后我也不想面对痛哭流涕的他。
事实上现在想来,在妈妈离开的时候,他的时间就已经被凝滞。我亲手将母亲的骨灰盒埋葬在波恩小小的墓园中时,我埋进去的还有老爹的灵魂。
如我和大小姐一样,他们应该也有着诸多约定吧?区别是在几年的行尸走肉后,我还能与大小姐在同一片天空下重逢。而他,连妈妈所化的石头都难得一见。
我带大小姐去波恩的时候,一起去给妈妈扫墓。在那个片刻,我很希望真的有灵魂存在,让她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找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与救赎,即使脚下的路蜿蜒曲折,我们又在一起,这一次,不会分开。
妈妈应该会笑吧,笑着感谢大小姐,笑着像十几年前一样摸着我的头发,念叨着“M?ge Gott dich segnen.”
我和老爹不存在和解一说,我们的分离不是决裂,只是我的自我保护。很多年的时间,我早就放过了自己,不回头看变成石碑的人。
老爹的瞳孔在抖,在他大风大浪的人生中,九十年代因为偶然遇见的妈妈是他那条河中心矗立的礁石。
“别想太多,都那么多年了。”我叹了口气,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好好的,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还没确定什么时候怎么办婚礼,如果不在上海,我还是会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