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元宵佳节已过,本是到了熄灯的时辰,东宫却还是灯火通明。
后厨包着的元宵被晾了好几个时辰,水也不知道煮沸了几次,张怀仁还是一脸阴郁地坐在回廊亭里,闷着没出声。
手下的宫女立在旁边,也没人敢上山问话,大家都知道东宫这位主,看着冰冷,性子上更是阴晴不定,大家都怕说错一句话就被砍去了脑袋,因此只敢背后议论。
“你们几个,”李公公指着几个围在一起的宫女,“大半夜搁这叽叽歪歪什么?”
有个胆子大的宫女走到他旁边,小声道:“公公,您说后厨的水都沸了几次了,这殿下到底还吃不吃元宵呀?”
不知道是想到了谁,本该为这嚼舌根的宫女置气的李公公却没有追究,反而故作玄虚。
“殿下,这是在等人。”
这个新入宫的小宫女显然一头雾水,反问道:“等谁?”
倏忽,像是为了回答这句话,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众宫女闭了嘴,坐在回廊亭里的张怀仁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一旁煮茶的炉火。
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声儿他听了八年,和别人都不同,既轻又稳,像是用木锤在青铜的编钟上敲击,悦耳又动听。
只是这次好像不一样,脚步声都比往常更重更慢。
不多时,余光处便多了一袭白色的衣袍。
张怀仁那张阴郁的脸上破了冰,长到快要末入鬓角的眉毛下是一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他笑骂道:“让东宫一众人等着你过节,真是好大的胆子。”
旁人若是看见太子这模样,怕是马上要跪在地上保九族,谢念却从背后拿出袋东西拍在桌上,嘴边挂着浅笑:“多大的胆子还不是你给的。”
“喏,赔礼。”
张怀仁抬眼看过去,发现是一袋子蜜饯。
“去绿卿斋了?”
说完,张怀仁瞥了眼谢念的腿,抬起右手,袖口顺着手腕滑下去,露一串黑色的手绳。
一旁的李公公立马会意,吩咐后厨将元宵下锅,转身带着身后的宫女离开了回廊亭。
如此回廊亭里便只剩下谢念与张怀仁两人。
张怀仁起身抓过谢念手腕,凉如冰块的感觉使他皱了皱眉,接着他一手往谢念手里塞了个汤婆子,一手拿出了一罐药膏。
谢念有些抗拒,挣扎着说:“殿下,我没事,你别……”
然而越是挣扎手上的劲越重,谢念最终叹了口气说:“念之,我没事。”
张怀仁手上的动作总算慢了下来,他拉过谢念坐在回廊亭边,将谢念的脚抬起来放在椅子上,拉起裤腿,入目是一片紫红的淤青。
张怀仁皱起眉头,从罐子里扣出一坨白玉似的膏药,在掌心捂热以后,手上使了劲儿,摁上那几块斑驳的淤青。
“嘶——”谢念从怀里掏出绸扇打了张怀仁一下,“你轻点。”
“不痛你不长记性,”张怀仁一张脸冷冰冰的,手下的动作还是放松了下来,“你每月去绿卿斋都要跪一次,腿还要不要了?”
谢念转着手里的扇子,眼睛里带着些玩味,凑近了眼前给自己擦药的太子,抬起眼睑,一张薄唇里吐着热气:“心疼了?”
张怀仁垂下眼睑,深邃的眼里没了点点星光,他凑近了些,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一指的距离:“猜猜看,谢大人。”
谢念不知道这样玩味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几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和张怀仁之间的关系。
他觉得两人之间总有层没捅破的窗户纸,但是谁都没当那个逾越雷池的人,于是就有了像现在这样的场面。
偶尔越线,偶尔试探。
败下阵的永远都是谢念。
绯红如同日落爬上耳垂,膝盖上还有张怀仁手心的温度,明明是最先越线的人却先侧过头躲开了张怀仁的眼睛。
然而这次张怀仁却埋首,贴上了他的额头。
谢念吓了一跳,手里的绸扇咔哒一声掉在地上,他慌乱道:“殿下,扇子掉了,我……”
“淮阳,答应我,”张怀仁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要好好的。”
谢念心里咯噔一声,先是在脑子里把过去三年的计划从头至尾过了一遍,并没有觉察出什么疏漏。
他这才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张怀仁。
谢念的父母兄弟在三年前入诏狱身死,而张怀仁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二十三的年岁,身边除了谢念这个幕僚,没有一个亲人。
人都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谢念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念慢慢闭上眼睛,冰凉的手指抚上张怀仁的腰:“好,我答应你。”
“念之,你也要好好的。”
谢念嘴巴张着,接着又闭上,心里把这句话琢磨了一遍最终没再说第二遍。
热腾腾的元宵被李公公端上来,热气在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