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天还未亮，雾霭沉沉，一行人麻衣白幡，迤逦在山间小路上。

男人悠远的叫魂声随风飘荡，唢呐凄厉，夹杂着女人小孩的哭声。

宝根披麻戴孝，怀里抱着老人的遗照，瑟瑟发抖的走在棺材前头。

奶奶爷爷还有爸妈紧紧的围住他，或扶或托的帮他减省力气。

“奶，我走不动了……”

想着前一晚家里人的叮咛，宝根忍了又忍，可连绵的土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太耗费体力，哪怕有家里人托着，两腿也又酸又软，像面条一样。

宝根奶奶心疼大孙子，对着身边悄悄说：“要不我还是把娃抱上……”

“不行！”

宝根爷爷忌惮的看了一眼周围二十来个系着白色抹额的青壮小伙子，无论是抬着棺材，扛纸杆，还是撒拜钱，都一脸冷漠。

他们都是秋桂夫妻俩的堂表兄弟，还有秋桂婆婆的娘家人。

“乖，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两条人命债，秋桂家不要钱，那到底要什么？难道真的只是让宝根送老太婆一程？

宝根爷爷路华中不敢细想，一整晚没睡后，全家人都一个想法，无论如何，都得把宝根看住了，为此还特地叫来了家里的男性亲戚。

“今天一定跟紧宝根，就不信他们……”

信什么？后头的话大家都没说，却也都心知肚明。

农村人有朴素的正义观，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

“落棺！”

按四安省的规矩，没满月就夭折的孩子不能立碑，更不能单独入坟，秋桂家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孩子和他祖母一同下葬。

家中请来的风水先生定好阴宅穴后，在停灵期间选个良辰吉日往下挖三尺，停灵时间一到，就抬棺入墓。

十来个年轻小伙子肩抗麻绳手拿撬杆，将祖孙俩的棺材吊进土坑里，接下来，就是宝根的事了。

埋坑的第一把土要由血亲中的男性下坑以手洒在棺材上，现在，承担这个职责的宝根却迟迟难以动作，周围送葬的人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冷冷看着。

“爷，奶，我……我不敢……”

就在这僵持之中，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昏暗，看着幽深的坑洞，宝根更不敢抬步往前了。

“你别怕，爷就在你旁边，撒把土咱就回了……”

在亲人的安抚中，宝根憋着泪眼，抽抽搭搭的在父亲叔伯的帮助下抓着土吊麻绳下了坑。

“撒完了！快拉我娃上来！”

见宝根完成任务，他父母爷奶都松了口气，连忙呼唤他扶稳坐好。

宝根被缓缓拉上半空，而就在这时，一直冷漠疏离的秋桂家人动了。

“哎呀！你干什么？！！！”

“啊啊啊！放开我！你们要干啥？！”

“快住手！别动我娃！”

两家人迅速撕打在了一块儿，可面对悬殊的人数差距，宝根家人很快都被纠缠在原地。

宝根奶奶目眦欲裂的看着手里的麻绳叫人抢走，然后落在了秋桂老公和他兄弟手里。

“别，不要！”

“啊宝根！！！”

恐惧爬满她的眼眶，见两兄弟并没有如他们预想的立即松手，宝根一家连忙停下挣扎的动作跪在地上恳求他们手下留情。

“咱们乡里乡亲的，宝根也是你们看大的呀，求求你们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报仇，我老婆子的命赔你们，千万别动我娃呀……”

秋桂丈夫低着头，隔着雨丝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家都在等他表态。

一时间那些年轻小伙子也都停下手，只是拿着棍子阻止宝根家人靠近。

见此场景，宝根叔叔便试图跟他们讲道理，“杀人是要枪毙的，你们千万不要冲动，想想你俩的老婆，想想秋桂……”

他又看向周围的年轻人，语重心长：

“你们还年轻，犯不着帮着干这事，千万千万不要害了自己一辈子……”

秋桂老公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又看向坑里悬在半空嚎啕大哭的宝根。

接着，他动了，绳子被缓缓拉起。

见宝根露出地面，他爷奶亲戚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可下一秒，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住了，转而化为深深的恐惧和震撼。

“宝根！！！”

“我的宝根啊！”

在几声男女老少凄厉的嚎叫中，刺啦的一声响。

你见过猪被从中间割成两半的样子吗？

血液成柱飙上高空，又混合着雨水哗啦啦的落下来，淋在泥地里，淋在棺材上。

以老实著称的两兄弟淡定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然后像扔死猪肉一样把手中的残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