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寒露—火光冲天
黄金,映出地上的惨寂。
慆濛没有叫白露,他沉声轻轻剪开朝浥衣服,血色凝固的布料呈现黛色,粘在伤口,撕扯间,朝浥止不住地颤抖。
朝浥趴在床上,手扣着床栏,颤声问:“不是不准你给我疗伤吗?”
“不准用法术罢了,这凡间的法子好得慢,能磨得你更明了点。”,慆濛不露声色道,他用清水细细地擦拭血迹,白皙无暇的手与破损的后背鲜明的对比。
朝浥后背的伤比他想得更重,一大块烧伤,皮肉焦黄,烧伤的上下左右有三个大水泡,两个小水泡,满目红成一片。
朝浥眼珠一转,适时提起别的话头:“我好像知道那火会烧起来,下意识就挡上去了。”他不想直面苍穹的霸权和凶戾。
“你能预见到?”,慆濛手中的白布停顿一瞬,没有因为朝浥的新话题而放松。
“就那么一瞬间有那种感觉,看见王婆婆背后着火。”,朝浥不甚在意地答道,有这感觉也好,至少他护住了王婆婆。
慆濛的脸色更沉了。
在祁云山不过三十六天,便已能不借助铜钱、龟壳预见短暂的未来。如若这不是巧合,苍穹盛怒情有可原,毕竟苍穹不会偏向一个轻易泄露天机的人或是神。
而朝浥,因为无知和隐瞒失去一切,终于也要因为无知和隐瞒而生出预知能力了吗?
“以后预见到就先告诉我。”,慆濛用指尖抵着毛巾细细地擦拭烧伤周围的黑灰,自然而然地将朝浥纳入自己的范围。
朝浥背部绷紧一瞬,喘了两口气缓声道:“你为什么照顾我,你不应该像清明一样吗?”
苍穹为天道,公平而无情,清明连天道的傀儡都算不上,而慆濛……朝浥看得见慆濛的不忿。
“这儿疼得厉害?”慆濛随即停下擦拭的手,喉咙一紧。
“有点,是烧焦了嘛?好像都闻见肉味了。”,朝浥放开紧握床栏的手,玩笑似的问道。
慆濛垂下眼眸,不买朝浥恶劣玩笑的账,更加小心翼翼 地擦尽血迹:“清明是没有灵魂的人偶,我是有精魂的神使——要上药了,忍着点。”
“嘶——”,朝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好似千万根针狠狠地扎进身体里,千万个锤子敲打骨头,万般难耐,紧握床栏的手指关节发白,嘴里漫开血的腥味。
“咬着。”,慆濛塞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到朝浥嘴里,“坚持一下。”
上药须得细致,方方面面都得涂到,这过程异常漫长,慆濛的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直到结束,躲着朝浥的视线擦了擦汗,拿走了朝浥嘴里的白布。
白布上有血迹,慆濛轻叹,将血色叠在里面,眼不见,心不烦。
朝浥呼哧呼哧地喘气,胡乱地在枕头上擦掉疼痛逼出的泪水。本是外伤,现在肺和胃也一起烧灼起来。他喝了口慆濛举着的水,润湿干燥的嘴唇和喉咙,顽强地转移注意力:“唔——可是你也怕苍穹。”
“有错当罚,我只是在为我没有教导好你自责。”,慆濛违心地应道,关了窗户,生起炭盆,拿着丝织罗扇坐在床边轻缓地扇风。
“为什么是我?你知道吗?”,朝浥意图扭头看慆濛的表情,尝试几次失败便作罢,顺从地直直趴在床上,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猛跳的心脏恢复正常。
朝浥后背全露,身体受损,受不住祁云山顶秋日寒风,炭火一起,全身暖意渐起,后背受着罗扇微风,丝丝凉凉减缓焦灼。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师父和你之间的过节。”,慆濛淡声说,“神使,不问今生,不问来世,自然也不会问你的。”
慆濛不是朝浥,慆濛直面那些伤痕,不由庆幸自己不似苍穹,他会感到遗憾,亦会不忍。
“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些?”,朝浥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问,“还想喝水。”
“非人的法则吗?”,慆濛将茶杯举到朝浥面前,理所当 然地说,“你现在还是人,不是吗?”
“你一直遵守这狗屁法则吗?”,朝浥骂着粗口。
慆濛扯嘴一笑,坐回朝浥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法则不愧为法则,他单单从白萧嘴里知道了一点朝浥的故事,便已心神不宁。
朝浥似乎听见慆濛“嗯”了一声,抬头深呼了口气:“可苍穹说你要自由,才搬去别的山。”
慆濛眼里翻上冷意:“现在还是在祁云山住着。”
朝浥了然,慆濛在告诉他反抗无用,但朝浥仍不死心地问:“你下次带我下山,我能留在茶楼不回来了吗?”
“不能。”,慆濛清晰地答道,“你会被师父杀掉,永世不得轮回。”
朝浥不以为然地嗤笑。
慆濛反应过来,被苍穹杀掉或是不得轮回或许才是朝浥心之所向。他的心思一动,若无其事道:“我也会被杀。”
朝浥果然没有再笑,连累别人就不好了,尤其是自己奉上大部分感激情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