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清明-心火难灭
没想到真被小子掺了空。
“行。”,方正喝了一口汤,说了一个字作为结尾,没有过多的语气,沉闷地吃饭,喻慆濛夹什么,他吃什么。
失望归失望,又不是第一次失望,但不妨碍他听喻慆濛的话好好活着。
方正向来厌恶冬季,从几百年前离开茶楼开始,他的精神就在冬季一次次地被击垮,现在,他不想也厌恶满怀希望的春日。
方正一路沉默到了家,丢下一句“我想想”就进了屋。
到家已近傍晚,红日西垂,碎云遮掩,好似太阳有了白色裂纹。
方正躺在床上,发觉喻慆濛不爱光亮是个好习惯,晦暗不仅能遮蔽真实的四周,还能遮蔽真实的自己。
他说他要想想,他给时间给自己接受当年被抛弃的现实,给时间给喻慆濛解释抛弃他的原因,但好像再多的时间都不能缓释。
不问前世,不问今生来世才是生存法则,执意索要答案只会劳心伤神。
“笃笃。”
好像是从隔壁小房间传来的声音。
方正一骨碌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勾着头看。
喻慆濛站在小房间门口守株待兔,一听到开门的声响就回头,对上方正的眼睛,示意他进来。
方正眼神闪躲,一双大眼睛硬是不敢放进喻慆濛,好像一下回到了医院初见时的心慌意乱,回到了六百年前梁朝小魏府初见时的意料之外。
方正深呼吸一口气,欲平心静气解释自己是因为听到声音才出来看看,而不是因为想明白两人间的关系,就被喻慆濛藏着的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心神大乱,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来势汹汹。
方正惊愕地扫着小房间里陈列,眼里悠悠升起一丝淡淡的水雾,纵然朦胧了视线,“山隅朝雨慆慆浥尘心”几个字还是那样清晰可见。
一百多平的房子顿时沉默似无人在内。
“咳,这字写这么大,你爸妈没骂你嘛?”,方正似漫不经心地说,以不着边际的话开始总归没错。
方正默读墙上大大小小的字句,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看却一个字都看不明白,思考仿佛在此刻冻结住了。
“我跟他们说里面是以前的杂物,他们就懒得进来看。”,喻慆濛扭头掩盖掉眼里的隐忍和痛惜,语气稀疏平常,好似刚刚炸了个闷雷。
他好像在和方正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叫“谁先绷不住”。
“那真是懒。”,方正抚摸着房间正中间桌上熟悉的桐木花纹木盒,不禁漏出一声嗤笑,两句寒暄让飘忽不定的思绪浅浅回流。
房间约莫十平,布置简单,中间一个高腿白色立台,上面放着一个密封玻璃罩,房间两侧各有三个黄色矮灯,门正对的墙上用毛笔大大小小地写着“朝浥那日……”、“我将朝浥……”、“希望朝浥……”
方正眼睛不够看似的细细阅读墙上的字,全是朝浥和慆濛的回忆,手轻抚过墙上的“我”,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隐痛,带着哭腔冷傲道:“写这些做什么?”
“想你。”
方正蓦然回头,震惊地瞧着喻慆濛,仿佛刚刚认识这个人似的,几步走近喻慆濛,眼角挂泪,嘴角上扬,折服低语慆濛的名字。
喻慆濛定定地看着方正,视线黏在了方正身上似的。
喻慆濛甚少讲这样亲密的话,就在下午吃饭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方正太多当年的不堪,但话已全部说出,方正放任自己下坠的模样实在让喻慆濛难受憋闷,沉寂之下一语道出心中真实所想。
黄色灯光下依稀可见双颊绯红。
立台腿高,面积小,大果紫檀木的深色条纹幽幽地流淌在表面,打蜡的桌面一尘不染,深红颜色透着高贵气息。放在中间的玻璃罩里放着一个木盒,不同于给孟庭的那个,这里的木盒虽雕刻精致,但细细碎碎的裂纹和磨圆了的棱角异常扎眼。
“我的盒子,你还掘了我的墓?”,方正奇道,这盒子明明和他一起埋葬了才对。
“不是,前几年我从阿慧的后人那里拿回来的。”,喻慆濛连忙否认。
“阿慧也知道你还活着?”,方正面露不虞,被欺骗的愤慨直直冲进脑子。
“她不知道,我只在走后的两年给她写了封信问问你的近况,跟她说说情让她帮我收着。”
“我好好活了,寿终正寝,完全按照你说的做了。”,方正好像穿越了百年给下达任务的人汇报工作,工作做得不错,但打工人实在觉得这工作内容极不厚道。
柳慆濛走后两年,魏朝浥苦苦找了多年也没有找到他,魏朝浥不仅没有收到柳慆濛的信,还只能靠着柳慆濛的诀别信“心甘情愿”地好好活着。
方正手中生劲,愤愤打开木盒,里面是魏朝浥的第一幅画像,思念至极时写的酸诗和柳慆濛的临别信。方正细细地摸过木盒上的每一刀雕刻纹路、每一条裂缝,往日之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