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lly
1931年,7月8日,盛夏。
消失三个月的董事长赵柏鸿终于露面了,他的百货公司绮丽挂着鲜红的锦花绸缎,以贺千金大婚之喜。在蜂拥的记者中,赵柏鸿挥手致意,得意洋洋之色打破了之前病入膏肓的传闻。
“听说您的女儿林末小姐与齐公子琴瑟难和,争执不断。”
“没有的事。”赵柏鸿微微一笑,眼角却是一颤。
林末,听到这个名字,他便感觉心脏被这女人冰冷的双手扼住,他在舞厅那一日的惶恐历历在目。
“乔纳斯先生,你说过你会考虑给我贷款的,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您就帮帮我。”
夜幕降临,人间未寂,霓虹灯下光影陆离,赵柏鸿跪在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男人面前苦苦哀求。
赵柏鸿一身上好的西装在上海定价不菲,梳着油光晶亮的头。不过除去这身行头,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萎靡了。
他苦苦哀求的英国人是英国爱德拉银行的业务员乔纳斯,是个中国通。在此之前他答应给赵柏鸿三百万贷款,但突然有事去了伦敦。赵柏鸿等了他好几天,他才从伦敦回来。
赵柏鸿的财产被冻结,房子都被银行抵押。为了得到贷款,他当了一块表,花大价钱来到了只能洋人进的舞厅。
不合时宜的饥肠辘辘从赵柏鸿腹部发出。他已囊中羞涩,这几日强撑面子都不足温饱。
即便嗑上几个响头,哭得眼泪汪汪,赵柏鸿也未曾得到理睬。这也不算真正的侮辱,最令他无地自容的是他身处之地,一个歌舞厅,那就是洋人办的高级妓院,男人们寻花问柳之地。
他的眼前充斥着酒池肉林,欢歌沉沦,花枝招展的女人立在灯下,舞动着姹紫嫣红的裙摆,灯火都是五光十色。
乔纳斯此刻正拿着一只玫瑰向坐在角落里的舞女献殷勤,舞女手握酒杯背对着乔纳斯,并不为他浪漫的献礼动容。她足够傲慢,却惹得乔纳斯卑微不已,万千奉承只为博美人一笑。
舞女一头乌发微卷,身着露肩黑色洋裙,白皙的肌肤与黑色形成完美的对比,在这斑斓世界,犹如一张黑白照片沉寂冷漠。
“乔纳斯先生,我真的很需要这笔贷款,求您了!”赵柏鸿祈求着,哽咽不已。
乔纳斯终是不耐烦,“赵先生,你不是应该去英国接你的女儿吗?她马上就要和万和航运的公子结婚了,等婚事一成,你将得到齐家三千万的聘礼和永久的合作项目,你还需要什么贷款?”
赵柏鸿并不为乔纳斯描述的未来欣喜,反而更显悲痛,“我真的很需要这笔贷款,给我一点吧,利息多少我都可以。至少让我撑一个月,至少让我给我女儿体面的婚礼。等她成婚,我就能偿还贷款。”
曼妙情歌回旋在耳,一个婀娜的女子正坐在乔纳斯身后。
在这个以钱权堆砌的名利场中,人人都光鲜亮丽,只要赵柏鸿落魄得显眼。
赵柏鸿握了握拳,极力粉饰的自尊又在肚肠咕鸣中瓦解。他布满血丝的双目中透出羞愧,所有的窘相都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一个舞女面前,此刻他分明连舞女都不如。
“还真是可怜,”一声轻叹落地无声,“看这位先生父爱如山,不如我先借你一点钱,”女子回身,鲜艳的红在女子唇间深陷,冷漠的眼睛藐视这里的一切色彩。
在洋人的舞厅里,有一个如鱼得水的中国女人,赵柏鸿难免吃惊。她面前摆满了男人们取悦她的珠宝和金钱,她却犹如摆弄玩具一般。
所谓乐善好施的女子,大多温柔似水,于她可不见得。故她的慷慨解囊令赵柏鸿不解,更令他多觉不堪。
“Molly,你在开玩笑吧。”
从乔纳斯诧异的神情中,赵柏鸿可以断定,眼前这个舞女没有那般善心。
舞女晃了晃酒杯,娇媚之余又有几分桀骜,“哦,难道只许银行借别人钱。”
乔纳斯被惹得一笑,赵柏鸿方明白,男女之间玩味的把戏,她得心应手。
“你可知道他是谁。”乔纳斯望着赵柏鸿,略有玩味地说道。
舞女却未曾奉承他的热情。
这番不过是舞女常用的情瑟挑动,赵柏鸿嗤鼻之余索然低头。
乔纳斯接下来的介绍他再熟悉不过。换做之前,赵柏鸿的名字说出之后,他将迎来无数的恭维奉承。
若在中国人办的风月场,更有娇柔女子的追捧谄媚。而现在,他的名字只会是一个笑话,一个让他都抬不起头的笑话。
“我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一个可怜的父亲。”在这片喧嚣中,她的声音清冽冷淡,她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更没有看人笑话的闲心。这是赵柏鸿这么多日来,头一回遇到的。
“My angle,你生我气了。你知道以他的资产状况,想要贷款需要一个担保人,可没有谁愿意为他担保。”乔纳斯为自己的无情辩解着,柔情泛滥于他蓝宝石般的瞳中,他想轻抚舞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