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修)
自重逢的那天晚上伊始,周然同徐野的关系开始逐渐回温。
经久不见带来的生疏也随着日常来往的增加而消磨。
于圆也察觉到了当天尴尬冷场之下蕴含的某种不可说的隐言。
诚然她大大咧咧,一时口不择言,但好歹坦荡大方,事后也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她之后找了机会同周然当面说清,难得一派赧然神色,然不失诚挚歉意:“那天冒犯你真的很抱歉,许久不见,没想到弄出这样的开场。为着传闻,实在很不好意思。
“我纯粹就是有些好奇。结果把头脑都冲昏了。你千万千万别把我的胡言乱语往心里去,真的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说到最后,于圆甚至双手合十拜托起来。
其实周然并没有生气,表示了自己并不怪罪,也不会往心里去。
于圆总算宽了心,两人也很快除去嫌隙,大方地来往交流。
周然起身不是不明白人想要窥探未知事物的天性。于圆的态度已经是关于这件事中,他见到的态度最温和,最有包容度的了。
刚开始,他的父母完全可以用疯狂偏执来形容,因为他和江齐云的事,他们可以说用尽了毕生能学到想到的,所有难听伤人的词汇去叱骂周然,企图用这种暴烈的手段来使自己的儿子改邪归正,走上他们一直以来所希望和引导的正途。
如果要说不伤心,周然自己也不相信。即使自幼时便和父母聚少离多,感情也相对淡薄,但他对亲子深情并非毫无期待。
父母要他认错,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最亲的人对自己没有丝毫信任,责难中没有半分留情容忍,好像他是他们生命中最怨恨的仇人。
可他对父母还有期待,还怀有依恋和爱,这六年来的日日陪伴和关心不是没有,不是无法感受。可要说他没有恨,也是不可能。
他可以无视其他人的看法和评价,但父母的一声声抱怨哀叹,一句句责难质问,一字字痛恨咒骂,无一不在生生撕扯着他,爱恨纠结,让他进退两难。
复读的一整年,父母对他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日日接送他上学,隔三差五地告诉他“要好好读书”“不要再重蹈覆辙”“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你知不知道我们对你的期待有多大”“…………”
刚开始他还会忍不住为了父母鬓边操劳的白发,皮肤上斑驳的皱纹而感到愧疚,随着他们缠围得越来越紧,后来他只想远远逃开他们,一考完试就借着以后上大学回家不易,要回家看爷爷奶奶的名头躲回了老家。
然而,在心底最深处,他还想弥补一个一直以来没有机会再纠正的缺憾。
他希望能在彤云,再见徐野一面。
他跟徐野并非一离开彤云村就断了消息,他们真正彻底失去联系,是在初三开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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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念完小学后,他父母本着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的想法,带他离开了彤云村,离开了云江,到了父母工作生活的越城。他和徐野说好,要经常通讯往来,彼此也交换了联系方式。
父母平日工作繁忙,生活上总有顾及不到之处,所幸他自小一个人自理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有时候得空闲了还会用手机给徐野打电话,每年逢生日过节,还会特意彼此之间问候一句。
直到初二那年寒假,徐野给他打电话抱怨他为什么新年也不回老家过。
“我爸妈说城里更加方便些,而且每年工作越来越忙,觉得把他们接过来过新年对大家都好。再者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也该到外面大城市里去逛逛,所以就不能回来了。我也想回来,可是我没办法。”
“哎呀,好吧。我和姐都还等着和你什么时候再一起聚聚呢。你明年暑假空闲回来吗?”
徐野满怀期待。
周然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爸妈在饭桌上曾经随意提起过让他在升入高中前的暑假去打工的安排,说可以锻炼他的生存能力。因此,面对徐野的满腔期待,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很显然,徐野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却仍勉强坚持:“好吧,那以后有空再聚。”
周然说了好。
但那个“以后”并没有到来。
父母总是在自己表达想要回去看看的时候四两拨千斤地将提议打回。理由是现在他必须以学业为重,想见周爷爷周奶奶可以把他们接过来。
实际上,周然能够隐隐察觉到,他们只是认为云江是个小城市,以前接触的那些人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反正日后总要断开。
他们已经在越城站稳脚跟,有了家,云江只是他们阔大的人生之海中被远远抛在后边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与前方星汉灿烂的宏大相比,显得太破落、太陈旧。
直到周然初三开学之初的几天,徐野换了电话号码,又担心贸然拨电话打扰周然学习,就只是用手机给他发了新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