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浑不知谁人哭,为谁而哭;有人为他责打家人,他听不得吵闹,闷头跑向了无人的水边。
良山的药箱也被翻查了个底朝天,师徒的饮食坐卧一落千丈,杨老人揣着医书,从容淡定地为徒儿兜底,终于决定亲自医治姜公子。虞山二话不说,死命架住了师父,“还是我来。”
来时便看到姜辰杞落了水,他狠狠推开许玉,额头烫得可怖。
“不要碰我,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可高兴了。”
“把她还给我,把阿珩还给我,把该我所有的通通还给我。”
说到此处,他忽而定定看向了身上湖水淋漓不尽的许玉的脸,那张脸极为陌生恐怖。
“我并非不愿成全她的心,只是宗垣实在命短福薄,实非良配。”
“可她执意于他。”他的声音有如泣血。
“我恨她,我恨他们,我恨宗垣,我极恨他,我还恨极了……那天家的所有人。”
“我是为了她,为了姜家,难道说,因为我要借我的妹妹,攀附天家,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曾离姜氏一族最为接近的顶峰。”他口不择言,一时跌倒在灵秀山石旁,慌忙爬起,连连诉说,“那并非我的本意,阿珩,我去找你,我告诉你。”
“哥哥。”
姜辰杞停下了脚步,循声回头。
许玉见此一笑,笑容渐渐明媚灿烂。
“阿珩。”
她为他掖紧了被角,等着他安然睡去。
姜辰杞午夜已醒,看到她的身影,慢慢伸出手去,摸到了一丛长长柔软的发,火炉燃得旺,触手温暖。
“阿珩,许姑娘。夜半深更,你还这样盯着我瞧,岂不让人害怕。”
“我好像,不知不觉就看了你很久。”她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便转眼道,“不,不是我,是我的心。”
“无论怎样,倒不必怜惜我的老脸,想看就看,看多久也没妨碍,只怕伤了你的眼。”
“阿珩,看吧,瞧吧,等天明,我有了力气,我会把你和你的乱七八糟医术奇差的友人,通通赶出去。你若还想瞧我,难如登天。”
“好。”许玉只说一个字。
良久后,却再次俯下身来,双手撑着脸庞,好整以暇地继续瞧了起来,仿佛在看一朵花,一片变幻形状的云,新奇而久远。
姜辰杞在昏暗的光中,再次悄悄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碰到了她的温热脸颊,被一点泪光吸引,她倾头贴上了他滚烫的掌心。
杨老人背着满满当当的几壶酒,边走边喝,醉耳听到几句牢骚,不过随口附和一声,没等回过神,酒囊已被宗垣抢了过去,眼瞅着他咣叽咣叽喝掉大半,杨老人眼睛红了,心肝也被生拉硬扯,他捂住胸口,好痛。
伸出的一只手抖啊抖,颤啊颤,宗垣喝得极其痛快,一擦嘴,笑得温暖如初,然后将空空如也的酒囊递到那只颤抖的手中。
杨老人好心帮他长出了美丽的乌发,极为轻易,显见此人没什么慧根觉悟,不像修行之人。此时他气血上涌,感到喉间腥甜,他挣脱了宗垣虚伪的搀扶,突然只想要跟眼前人同归于尽。
心事好一阵澎湃过后,他晃了晃囊中仅存的几滴美酒,深深沉醉地嗅闻,终于木讷着扔掉了这同样被时间磨掉了光泽的酒器。重新看了看宗垣,他眸子里的亲切情感慢慢涌了回来。
宗垣笑罢,又恢复了原先的不冷不热。
他这个人,素来胆壮心坚,不怕邪魔外祟,只不过从来在千灯下生长,也没有什么形单影只投宿废宅荒屋的机会,及至后来真的遇见这么几只奇形怪状的山妖魅影,也见怪不怪,与蚊子蚂蚁虎豹豺狼视为一等。
沙场上杀过这么多人,或许手中的灵魂比吃人的妖怪还要多,他碾死过那么多虫蚁,他的刀剑长枪饮饱了鲜血,明亮闪耀,在战场上,杀死一个人并不比杀死一只蚂蚁难。因为他们只是敌人。
宗垣手中没了兵器,赤手空拳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他看了一眼其他人,俱是一派无害的形状,背着药篓草箱,眼中倒鲜少慈悲欲望,或许同他一样,无情而已。
杨老人生了他的气,简单告辞,越过他们独自向前走去,告别的话也无滋味。
良山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很久,身后杨老人愈发如雷贯耳的吵闹声才使他如梦初醒,他不无遗憾地想,他或许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茅草屋了,不管一百年,两百年,千年,万年,和那短短的平乏的日子。
毕竟很久以前,他并不是这副样子,完完全全是另一副模样。
良山也转过身,平静地追随上杨老人的步伐。
杨老人回过头去,步履迟缓地负手沿着渐入集市的道路走去,有些炊烟,有些吆喝,其后二人看着他走过此处唯一的飘香十里的酒垆,不禁双双挑眉。
他停了下来,佝偻着腰,照着他的样子老了二十岁。
头顶哗啦啦的鸟落在零星生了草的屋檐上,鸟儿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