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夕阳只剩下最后的暖色，天色即将彻底陷入黑暗。

路中央有轨马车的轨道旁，以劣质煤油为燃料的昏黄暗淡的路灯堪堪照亮了金属轨道，稍离路中央远些，路面就再次被黑夜所笼罩。

提着常年被煤油浸没而染黑的煤油桶，工人沿着路灯晃晃悠悠的一路走来，边走边仰头检查着每一盏煤油路灯，时不时给煤油燃尽的路灯中添加燃料。

属于贵族的私人马车车厢四角挂着的煤气灯，燃起明亮的黄色光芒在马车周围点亮出一个在昏暗天色中格外显眼的光圈。

随着天色的逐渐昏暗，咖啡厅中的客人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减少。

路上，做本地人打扮的行人也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提煤油灯，或是三五成群边笑骂闲聊不拘小节的男人，或是披着斗篷，闲庭信步如同闲逛般的路人。

“小先生，”

咖啡厅里，只剩几个迅速打扫餐盘的客人，艾德拉太太局促的擦干自己沾水的手，靠近依旧坐在窗边的贵族小先生，小心意义的询问：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吃了一顿饭，就赖在人家店里，坐了一下午，刚准备起身去寻找住处，并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身上的钱还够不够的小先生——也就是穆锦：……继续沉默。

“小先生？”

看到黑发黑瞳的小先生丝毫没有掩饰的无措，艾德拉太太慌忙补充道：“或许我可以帮您通知您的家人或者仆从来接您，”

她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贵族男孩的神色：

“或者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送您回去。”——如果这位小先生是迷路了的话。

穆锦：……抓狂，委屈，并继续保持沉默。

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自己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

作为一个在马克思主义熏陶下、作为辩证唯物主义的坚定拥护者成长起来的人，突然被告知，自己的身体里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这直接突破了穆锦自己十八年来的认知好嘛！

尤其是穆锦拥有的这种“所思即为现实”、近乎唯心主义的权柄，还有玄之又玄的身体中有庞大力量的感觉，都是穆锦这个尚且没有彻底改变思想的“新人”无法迅速适应并掌控的。

对自身权柄掌握的不熟练，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穆锦无法控制力量的收敛与外放。

——简而言之，穆锦现在，言出法随。

……

艾德拉太太小心询问良久等不到回音，面上的纠结与惶恐交替出现，终于，她咬咬牙：

“您是不方便说话吗？”

刚说出口，她眼眸中就闪过一丝后悔：这种极有可能是踩贵族痛脚的话，一旦触怒贵族，她极有可能受到报复。

——哪怕面前的小先生长相和善，他的身份也是容不得侵犯的贵族。

对方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表示出一点不满，有的是人愿意为他代劳。

穆锦：面不改色、甚至欣喜于对面姨姨猜出自己难处的连连点头。

见小先生没有显露出不悦神色的艾德莱太太微微松了一口气，迟疑的试探：“那……我给您拿纸笔？”

穆锦：……尴尬到脚扣地、继续沉默。

——他不会写这里的字。

这里使用的是一种奇异的、与规则相连通的语言，即使从未学习过这种语言的人（比如穆锦）听到别人说话、看到文字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在穆锦穿书之初，关于这个为了他的到来而创作出来的身体的“记忆”，被阿斯莫德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一股脑塞进他的脑子中。

被塞的晕晕乎乎，半天才缓过来的穆锦目前只匆匆解压了语音包，但也仅仅死记硬背了几句常用的单词发音和最基础的语法。

而文字压缩加载包……抱歉，他还没来得及学。

于是穆锦没有接过艾德拉太太递过来的笔，继续满脸无辜的安静看着在你桌边微微弯腰的艾德拉太太。

“天马上就要彻底黑了，您单身一人的话晚上走夜路可能会遇到危险，”

艾德拉太太被小先生黑亮的眼瞳盯的心头发软，忍不住劝道：

“您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保护您的人，这里的夜晚并不安全……”

她看着坐在椅子上依然不为所动，只是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年，手指间随意的拨弄着袖口层叠的洁白丝绸花边，一个念头突的闪过脑海：

这是赌气离家出走，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吗？

她试探的再次开口：

“……或许，我可以拜托我在这附近的熟人，送您去就近的旅店？”

穆锦：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陷入迟疑。

吃完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饭后，他先前的收获已经消耗一半，现在他并不知道剩下的钱够不够住一晚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