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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塾:直气端能捷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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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四年春

这年夏天,张先生死了,葬在湖州。

虽说小叔叔近来在南浔跟着郭举人读书,但与这位业师依然时时往来。旧日里顽劣不堪的童子,如今成了蹊下桃李,忝列门墙。

前年,原本以为罗家哥哥走了,小叔叔出门去了,我家里没了正经读书的人,张先生就归了故里,不在回来了。谁知道他在湖州住了两年,再回松江,只觉得水土不服,肚子里总是积着气,不甚通畅,以至于每每饭后,总是苦不堪言。

思来想去,只得回到湖州来,方才好了。

于是就另寻了一家做西席,据说那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对待师傅态度恭谨,又勤勉好学。张先生走的时候,正在与他讲复社最新刊刻的经济文章。忽然间,就垂了头,将书卷抛落在地上,如庄生如梦,杳然而去。

小璨听见小叔叔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忽然说要去张先生坟上拜祭。我觉得有理,小璨年幼时何等顽皮,孔圣人、孟夫子的金玉之言都给她反问了个遍。如张先生那般温和容忍的业师,怕是打着灯笼,翻遍江南也再遇不着了。

我说:我同你一块去。

寻了一个无事的下午,我们并一个小婢,一个家丁带着鲜花果品,携着一壶先生素来爱喝的梅子酒就出门去了。

小叔叔说先生葬在城西,徐阁老墓再往西走一里地就是。

小婢眼尖,刚一过徐阁老墓,就瞧见了一座新坟,一块碑石正立在当地。

我和小璨下了车,瞧见那土还没有干透,顶上已经生出几株娇嫩的春草来。一座方正的石碑,上头刻着阴文小篆书,一共五个大字,正是张先生平日最爱的。

不是张先生,又是哪个?

可惜他家人都在松江,节日里怕是不能常常祭拜,看到那坟前空荡荡的,想到张先生的音容笑貌,不禁怅然。

我和小璨行了礼。亲手将瓜果香火安置好了,又将那一壶酒绕着坟垒缓缓浇了下去。先生若是泉下有知,盼望他来世早日中个功名,圆满了今生憾事。

如此一番,天色有些暗了,我们起身刚要走,去又有人来。

是一个素衣的年轻女子,生的十分好看。

我们坐在马车里,瞧见她径直往张先生墓来了,是他女儿,儿媳,妻子?我们刚要下去寒暄,忽然听到她哀哀地哭了起来:“柳郎啊,你怎生的如此狠心,抛下奴家径自去了……”

回到家里,翻出书本来,那小篆虽是张先生最爱的,但那字却不姓张。

别说我,就连小璨也知道莫要再提起此事来。要是小叔叔知晓了我们哭错了坟,不知道要怎么嘲笑,那丝绸行里的先生们怕是更要拿我当棒槌了。

这一日,父亲回来很醉,小厮说是同什么冯六郎谈事情,在外头喝了酒。父亲瞧见我们,很高兴。他没说事情谈的如何,只说什么周铨部幸得又洗刷了冤屈。我心想:又?到底什么冤屈,要反复洗刷,比漂染丝线还麻烦。

这些日子,我逐渐与官府打上了交道,虽不能出面,但听了各种来回消息。也终于明白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是怎般操作。只有忍着罢了。兔死狐悲,想来那周铨部或许也给漂染生丝似的染了又洗,也是可怜。

我不再去管父亲的醉酒之言,只是想着,父亲近来喝醉的时候有些多,清醒的时候又太少了。来了朋友要喝,一个人的时候也坐在书房里独酌。尽管端娘朝那酒里兑了不少桂花露,但父亲还是大醉,想来是他喝的实在太多了。

第二日,父亲醒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我和小璨的学问实在搞得七零八落。这么说也是没错的,虽然自祖母处闲书看了不少,但时至今日,我们竟然连四书都还没读完。这肯定是大大不行的,要惹人笑话的。

今年天气暖和的早,晚春蚕还没下的时候,父亲请的新先生就乘船来了。很年轻,比我和小璨大不了几岁。

我规规矩矩行了礼,一张脸在各种琐事中磨的端正严谨、不苟言笑。

小灿倒是开开心心,以为又来了一个能纵容她胡说八道的张先生,一个允许她胡闹搅合、问东问西的慈祥尊长。我看可未必。

自那日起,我上午读书,下午理账;小灿则上午同我一起读书,下午带着小婢和先生习一个时辰的字。

如是过了一个月。

一日晚上,与诸位掌管先生打了不知道多少机锋,做了多少周旋,我终于回到了家中。小璨却心不在焉,同我说,先生总是要打她的手心。

“你又像前几年那样磨磨蹭蹭的写字了?”

小璨却说不是,“我并没犯什么错,他却只管抓着我的手掌,给我一戒尺。”

我瞧见她手上并没有什么痕迹,也就不放在心上。严师出高徒,小璨顽皮,先生免不了要大惩小戒。再说,这先生虽年轻,到底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像对待男孩子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她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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