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祝神闻言,并未被他挑衅的语气惹怒。
反倒悠闲地摊开右掌,唤出一阵清风裹挟着深红色桃木剑,悬停在了两人中央。
他从容开口道:“你既这样为我着想,那我便不得不满足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刚落地,池炎的低声嗤笑猛地变成放声狂笑,他笑得忘我,几欲弯下腰去,再抬起头时眼角闪着些许晶莹。
他掐着自己抽搐的腹部,佯装震惊,“桃木剑,斩妖邪,亦可斩……”他刻意停顿,“由念而生的流浪神。只是池某不知,受万人尊崇的祝神大人该如何——”
“池炎!你休得胡说!”
他向声音的来处垂下视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负责铸剑的林道长。”他蜷起食指,有意无意地盘绕耳边焦枯的发丝,“可您既说我胡言,想必是已知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林尘被他眼里攒动的邪祟盯得发怵,喉头“咕嘟”一声,登时哑了。
“池炎,你我之间的恩怨,莫殃及旁人。”
他回转头,愈发觉得他们这出双簧演得可笑,“明明是祝神您,伙同了这帮修仙人站在我的对立面,怎的现在又改口,说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了?”
祝神捻着打圈儿的指尖一滞,神色忽冷,“池炎,别再执迷不悟,毁了你的半生修行。”
“是吗?”他眉头微挑,满不在乎地将双手枕在后脑勺,十分惬意地躺倒了下去。
他翘起一只腿,嘲弄的目光掠过仍悬停的桃木剑,直直地望向对面。
“那池某倒要看看,在祝神眼里,是你的生死重要,还是我的修行更重要。”
薄暮初现,西沉的日照坠在远处山岗上,似铺满一把薪柴,将湛蓝天穹烧出一个缺口,涌出岩浆般火红的光晕,再弥散至四周。
青翠的山谷中央,一把凝聚了八十一位修仙人灵力所铸的桃木剑,正贪婪地吸食着红光。
祝神站在原地,如墨般瞳孔也跟着染上了一层血色。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动作。”池炎掀开半只眼皮,瞥了过去,“想来比起旁人,祝神仍觉得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他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戏谑道:“祝神是否后悔,选了一个得握在手里才能用的武器。我倒想提醒你,若这并非你的计策,那这铸剑之人可谓是别有用心。”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向林尘看去,“我…我……”他顿在原地支吾了半晌,手指着那邪魔愣是说不出话来。
池炎冷呵一声,翻身坐起,唇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他走近了些,压低声线朝他小声耳语。
“他们到现在都还在演呢,实际心里巴不得你我同归于尽,好来一出一箭双雕的戏码。”
人类的一己私欲,他早领教过了。
“祝神,别怪我心狠,人间有句俗语我十分受用,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多说无益,我觉着众叛亲离这回事儿,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您亲身体验。”
他退后两步,理了理衣衫,“这出戏演到尾声,你也该看得分明,若是我换作你,现在就该握剑自了,也算死得瞑目,可别等着我焚这人间时,你又软弱起来阻拦我,重蹈覆辙。”
“池炎。”祝神抬起头,重复道:“别再执迷不……”
“你疯了?!”池炎眉头高蹙,惊诧地呵断他的话。
“你为了这些……”他绯红的袖袍往底下一甩,良久,才挤出两个字,“…人类。叛离同伴,如今明知反被利用,却仍与我作对,祝神,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执迷不悟!”
他震怒地咆哮声,夹杂了哀怨,祝神垂下眼皮,将目光挪到眼前的剑柄上,沉吟不语。
灌注纯净神力的桃木剑,流浪神触及半寸,则当场散灭。
清风忽来,晃得浸满日光的剑身哐铛作响,祝神隐在身后的手腕微转,沉声道:“池炎,人性非黑白,不可分明,你因一个人的背叛便想颠覆整个人间,是为执!”
“你放火烧山,无差别夺人性命,困锢于仇恨中不肯罢休,是为迷!”
风声渐大,祝神地嘶吼吹向山谷,回荡于苍穹。
“你因善念而生,却屡次禁不住神力倍增的诱惑,任意纵容人类的欲、妄、邪、杂、贪,是为不悟!”
“池炎,你我之间,执迷不悟的,仍是你!”
尾音落地,祝神蓦地扬起右手,将回旋于掌心的气流猛地拍向桃木剑。
凛冽剑气受风向指引,不过一瞬,便精确地刺进了池炎的胸膛。
池炎瞪着眼,来不及探清一切如何发生,只觉层层重力压迫而至,身体开始下坠,无尽地下坠。
耳畔长满利刺的风正剜食他的骨血,他从未想过,从前他用来载他云游四海的风,有一天,会送来一把利剑。
“池炎,此剑吸满了落日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