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义
“但……”
“你去拴马吧,我自己去找他。”方恂平淡地截断那弟子的话,转身向书阁走去。
这些日子,他没记起多少往事,倒是头疼得愈来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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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确实正在书阁里看书。
不说话时,宗暮非束起长发,玉冠白衫,容色安静专注,映着窗外天光飞雪,似是世外仙人。事实上宗暮非在楼中弟子面前,也确实始终摆着一副清淡出尘模样。
虽然,每个弟子,都只是很善良地没有拆穿他。
方恂轻叹一声,拾阶而上,走向窗边方桌:“宗大夫。”
宗暮非身子一顿,抬起头,见是方恂,立即站了起来,左右看看无人,急忙问道:“你……你最近没事吧?”
方恂蹙起眉:“怎么?你用错了药?”
“呃,这个,没有,不是。”宗暮非眼神闪烁,“也不是用错了药,就是,药物副作用,我之前没能发现,就……没能及时告诉你。”
方恂平静地看着他:“若是头疼,我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宗暮非一怔,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方恂一下,又是一怔,“你受了伤?”
“都已经无碍了。”方恂淡淡道。
“你们这些江湖高手,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宗暮非皱紧眉头,一把抓过方恂手腕,扣住寸关尺三处,拉着他坐下,“还有‘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最近经常头疼?”
“倒不算经常。”方恂便由着宗暮非诊脉,“三日前夜里,突然疼得厉害,一夜未能成眠,平日偶有头痛,但不严重,也不碍事。”
宗暮非仍在诊脉,没有说话。
然而他却诊了很久,书阁燃着暖炉,将楼外寒冷隔绝,他眉心始终未展,额头上沁出细细汗珠。
“怎么?”方恂始终淡然,“你治不了?”
“我怎么可能……”宗暮非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半路却突然顿住了口,他将指尖从方恂手腕上移开,声线微微黯淡,“我没有十全把握。”
“嗯。”方恂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
“这些日子……你可有想起什么往事吗?零散的片段也好。”
“几乎没有。些许零碎瞬间,拼不成样子。”
“我……”宗暮非咬了咬唇,“头疼之象现在还不严重,若不控制着些,就不是一夜不眠这么简单的后果了。”
方恂却定定地凝注着他,仿佛只凭这一句话,而读懂了背后无数未言的句子:“宗大夫,我只要,尽快恢复全部记忆。”
宗暮非不由得恼怒:“你连性命也不顾了吗!”
方恂安静地问:“头疼之象,会危及性命吗?”
宗暮非沉默了,片时才叹声:“以我所知,应当不至危及性命,但发作起来,痛入骨髓,怕会教人生不如死。”
“不要紧。”方恂话音清淡如水,波澜不惊地做了最后的决定,“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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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翎竹的确在申时回到栖归楼,却是大步流星满目怒容地闯进了书室。
方恂从案上抬起头,静静地看向晚霞中的许翎竹。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案前,深朱色披风未卸,肩头犹落着雪。她一手撑住桌面,墨色的眸子直直望进方恂眼中:“你叫了沈世卿过去?”
“嗯。”方恂点头。她才去了飞春阁,那么她会知道南青山下发生的一切,甚至更早之前发生的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么,最后,”许翎竹再问,眸子深处渐而燃起暗火,“于影真的是被沈世卿所杀?”
“或许。”方恂话音淡淡,“亦或是织凤楼暗卫,我没有亲眼看见。”
许翎竹凝望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直起身子,后退一步:“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骤然冰冷,仿佛飞雪盖住火焰,徒留下暗灭的灰烬。方恂目光一动,亦站起身,与她平视:“你觉得呢?”
许翎竹死死地盯着他,不答。
方恂轻叹一声,绕过桌案,似乎想走到许翎竹身边,她却又退了一步,在她和他之间隔绝开一个疏远的距离。方恂只得顿住了,默然片刻,又叹息一声:“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我不知道你是何时做的——我之前去城郊练剑,你便在那时与沈世卿取得了联络,对不对?”许翎竹开口,眼底的火破了冰,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我刺伤于影左肩,他不再是你对手,所以——你重伤了他,却没有给他最后一剑。你引来沈世卿,诱使他趁虚而入,杀死已无反抗之力的于影,对不对?你要让于影死于刀伤,你要出卖沈世卿的行踪,这样,吴成思追查下来,必会查出是织凤楼动的手——你要逼他们撕破脸面,大动兵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