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浅
这江湖究竟会走上怎样的道路,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好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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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僻静的花阁内,燃着安神温暖的熏香,宗暮非正仔细地为许翎竹上药包扎。她左右两肩都受了伤,凝固的血块粘连着衣服,稍稍一扯,便使得伤口再度撕裂开来。宗暮非额头沁出了汗珠,指尖却依旧平稳,迅速而利落地擦净伤口周围的血污,敷上药粉,最后缠上干净的布条。
这药粉挨着伤口,本应痛入血骨,可许翎竹始终安静地闭着双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两肩包扎妥当,宗暮非才直起身子,重重吐了口气,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只剩下腿上伤口了,唐姑娘,”他回头对一旁等候的唐璃说,“还有干净的布吗?也麻烦你帮忙换一盆清水。”
“还有的。”唐璃走上前,将血水拿去门外,请飞春阁婢女换过,又拿来一盆干净的水放在床边矮桌上。宗暮非将袖子又往上挽了几寸,俯身去去解许翎竹裙带。
“宗……”唐璃下意识地脱口,忙又截住了话音。
“怎么了?”宗暮非扭头,手下微停,“没有药了?我去请飞春阁借我们一些吧。”
“不是……”唐璃小声地说,眼睫垂下,“只是,许姑娘伤口,位置……”刀伤在近腿根处,虽然宗暮非是为治伤,并无邪念,但他们二人终究男女有别,如此宽衣解带,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妥当?
宗暮非怔了怔,明白过来唐璃话中之意,轻笑了一声,直起腰,一并将衣袖放下:“那,就麻烦唐姑娘了。”
“宗大夫,我……”唐璃低着头,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没事,腿伤不严重,你将她衣襟解下,解不下就用剪刀剪开,反正这身衣服也不能要了,然后擦净伤口和四周肌肤,再将那白瓶中的药粉均匀洒在绢布上,盖住她伤口,最后用细布缠得牢固了就好,不要缠得太紧,不利于血脉通畅。”宗暮非仔细叮嘱道,见唐璃始终垂目不言,拍了怕她肩膀,“你方才不是见我做过一遍?放心,出不了事,倒是你再犹豫下去,要耽误伤口愈合了。”
“……是。”唐璃这才低声应了,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褪下许翎竹外裙,宗暮非早已远远坐到门边去了。
她手下有些发抖,动作远不如宗暮非娴熟,好不容易除下裙衫,头上已出了一层汗。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宗暮非亦正看着这边,二人目光对视,唐璃连忙转回头:“宗大夫,对不起……”
“嗯?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宗暮非道,不以为意的玩笑语气,“要怪呀,只能怪她擅自用那两败俱伤的剑法。你继续,我正好歇一会儿,这两个人真够会找麻烦的,离神还未解,又给我出了新难题。哎对了,腿伤包扎好之后,也劳烦你再检查一下她身上其他地方。”
“好。”唐璃点头应下,拿过一条干净绢帕,沾湿温水,细细擦拭着许翎竹伤口四周染血的肌肤。
“你不用如此小心。”忽听身后宗暮非又道,“她昏死过去,不会觉得疼,我也给她服过了药,她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尽管放宽心。”
“……是,谢谢。”唐璃应着,却不敢回头,只觉眼中渐渐湿润起来。他们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的恩人,许姑娘将她从唐门手里救下,宗大夫用心为她治伤,方公子也始终在背后支撑和保护他们。她今日拥有的一切,像梦一样——不,是她做梦都未曾想过的温暖和幸运,仿佛年少时所经受的折辱和孤独,才是一场梦。
如今,方公子和许姑娘叛逃了南青剑派——江湖第一门派,百两黄金悬赏,和唐门,和她,却又不同。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只有无穷无尽的逃亡——但,她不再觉得畏惧。
只要他们不丢下她,她甚至愿意为了他们,拼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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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坐在椅子里,撑着额头,却陷入了沉思。
许翎竹的脉象,他从医至今,未曾听闻。
那脉象绵薄却有力,沉缓却轻促,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脉象,却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体里。
像是……并非“脉”,而是,“气”。
正是这“气”,令她血液凝固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近一倍吗?
等等——“气”?
宗暮非忽地一怔,下意识地抬眸,向床脚那把染着血的寒星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