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恨

这一分神，左腿上便中了一刀。

他踉跄一步，但仍紧咬着牙，护在许翎竹身前，可是——他没有她那以命相搏的剑法，即使欲求同归于尽，也无计可施。他一人逃走，倒是不难，但——

方恂思绪飞转，却无两全之策，腿伤令他站立不稳，他招招防守，却仍身处劣势。闪念之间，那二人其中一人绕至身后，刀尖已向他后心刺来！

他不得不侧了身子，沉岚剑划过半弧，去挡身后那一刀，另一手却从地上抄起寒星剑，刺入另一侧刀风！

他不能死在这里！

——右手却是一痛。

那人竟一掌打落了寒星剑，擒住他手腕，长刀刺破春光，在他的瞳孔里急骤地放大！

方恂猛地向后折腰，却一时忘了自己肋下有伤，刺痛令他失去平衡，他随即向许翎竹身上跌去！

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他想去寻找一个支撑，拼力转过半个身子——

然而，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面前落下一个漆黑瘦削的身影，平直刀脊如潜渊墨龙，将艳艳春日衬得幽暗了几分。他倏忽松了口气，放开了始终紧握着沉岚剑的手。

是他们来了——唐璃的刀法比那二人更强，宗暮非是世间无二的神医——

他终究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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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接住了方恂的身子，却立即将他丢在一旁，回身往许翎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一手摸着她脉象，另一手扶住她肩膀，将她的身子摆正。她脸颊苍白，双唇亦毫无血色，眉心却安详得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他凝着双眉，片刻，终于轻轻吐了口气，放下背上行囊，抓出几个药瓶，开始帮许翎竹处理伤口。

方恂躺在不远处，始终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宗暮非的神情，直到他放下许翎竹右手，准备包扎她右肩的新伤，他终于转过头，望向清澈的天空。

她也——终究活了下来。

真干净啊，不论这世间沾染了多少血腥和杀戮，堆积了多少死亡和白骨——这片天空，都一如既往地蓝，像尘外的湖泊。

他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她恐怕也是，还有……想到这里，他猛地撑起身子，牵动伤口，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宗大夫……咳，咳，那边，是我们的同……朋友……”

同门，他们已经不再是同门了。但他们——还是朋友吧？

宗暮非顿了顿，放下许翎竹手臂，向不远处的林月清走去。那边唐璃斩杀了余下二人，却未收刀，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动静。宗暮非蹲在林月清身边，沉默半晌，又站了起来。

“去哪？”他这才取出另一枚药丸递给方恂，“此地不能久留，但一般的客栈民家，怕是不敢收留你们。”

方恂怔了怔。

他倏然转头，看向血泊之中的林月清，那幽暗的红色，仿佛化作了刺入眼底的刀。他盯着他，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目光终究一寸一寸地黯淡了。

“去飞春阁。”

“好。”宗暮非静了静，“我和唐姑娘，恐怕只能带走你和她两个人。”

“我知道。”方恂咬牙站起，一口吞下那药丸，身旁唐璃扶住了他，宗暮非则将许翎竹背在了背上。阳光仍旧灼亮，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地残兵断刃，静默地反射着春日的明光。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摇摇欲坠地倚靠着唐璃，四人一并，向飞春阁走去。

内息耗竭，四肢沉缓，唯有那双眼，却仍清亮有如妖鬼。

倘若，今日得以侥幸活命，他日定将，数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