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

”方恂亦收了剑，不以为然，“你若真想拖住我，或许，我们可打上几个昼夜。”

于影默然，半晌安静地道：“我杀人，一向只求更快更准，拖沓的打法，我不会。”

“你不必妄自菲薄。”方恂走到一块岩石后，拿起水囊，润了润喉咙，“你若在意——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可以叫她过来。”

“算了。”于影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冬野风寒，他往林子深处走了走，“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方恂话音淡淡。

“——你对许姑娘，究竟是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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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冷寂，山野沉喑，沈乾夕白衣似雪，眸子却比冰雪更加清寒。他的武功仅比许翎竹稍逊一筹，原本足可拖住她半个时辰，但她入了魔，感觉不到畏惧和疼痛，招招全无防守，直欲取他性命，他却有所顾忌，接连后退，袖子已被划破了几处。

沈世丞和织凤楼弟子早已远远退开，林中风声不绝，积雪尽落，却无片叶可近二人之身。突然，许翎竹一剑刺来，尖锐凌厉，险些刺穿他左耳，他急忙向右错开三步，玉扇去挑她手腕，她却似全然未见，不闪不避，剑锋一转，就向他头颅劈来！

又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

就算她的手筋将断在玉骨扇下，他的脑袋，只怕也会被削成两半！

电光火石，他再无思考的时间，抬起左手就去握寒星剑，同时玉扇如雀翎一展，硬生生转过方向，右脚抢上，直斩她脖颈！

他可以不要左手，但是她必须死！

若只有两败俱伤，他绝不会枉送性命！

然而——

就在这生死交错的瞬息，混作一处的白光与蓝光之间，忽然有一丛幽冥般的火，骤然烧了开来。

青寂刀。

舒泠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捉住沈乾夕衣领，将他向后扔了出去，同时那青冥色刀锋，已拦住了寒星剑。

蓝光抖了一抖，映在舒泠眼中，似坠进了永无日落的暗河。一击之下，舒泠迅速后退一步，定稳身形，足尖凝起真气，青刀便如闪电般劈了出去。

寒星剑光盛大如无垠辰辉，然而那丛冥火，却轻而易举地从中穿过——所向披靡，摧枯拉朽，一路撕裂了夜空，撕裂了星河——舒泠却仍在最后翻转了刀柄，重重一击落在了许翎竹胸口。

许翎竹身子一顿，一口鲜血喷出喉咙。

似有一股气流，如清泉般涌入七经八脉，疼痛和神志同一时间回到身体，她看着面前这个墨衣灰发的人，这张神佛般清淡至极的脸——

方恂的样子在她脑中闪过，万世昏暝之前，她脑海中所想竟是——

他和舒前辈，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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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出此问？”方恂淡声反问，云野雪原之间，他像一把疏离遗世的影。

于影靠着树干，抬起头，望向高邈的碧空：“没什么，只是，都说高处不胜寒，你也偶尔，会觉得孤独吗？”

方恂安静了半晌，略略一哂：“不会。”目光清透微温，“你多想了，我视她为同伴、知己，就如同你一样。”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于影抬眸，看着他，忽而轻轻一勾嘴角：“你是否设想过，或许某一天，你须在我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方恂却突然眸色一暗：“你知道什么？”

“我就说，你不信我。”于影摇摇头，笑意中无奈更浓，“但你总会去猜测一些事情，我也同样会。”

方恂不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我和她不一样。”他又说，将后脑抵在冰冷的树干上，微阖双目，“刚才那一个问题，你已经有了答案。”

方恂默然，远处一截松枝承不住积雪的重量，簌簌然跌落，他听见脚步重重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有人来了。”于影倏地睁开眼，利落地一跃而上树冠。

方恂转首望着树林深处，片刻，林中一人匆匆跑出，见到方恂，急忙揖手行礼：“方恂师兄，许姑娘出事了！”

“她？”方恂疑惑，以许翎竹的武功，又是在南青山上，她能出什么事？

“说是……”那弟子喘息不止，满头大汗，“说是，方才地震之后，许姑娘突然攻击沈楼主，舒前辈打晕了她……动静闹得极大，掌门已将许姑娘关押了起来……”

方恂的脸色早已沉重如墨，听到此处，他一言不发，大步向前山走去，似全然忘了他带来的行囊和藏身在枝叶深处的于影。

转瞬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待那个弟子也走入林野深处，于影才从树上跃下，沉默地，望着空寂无人的松林，眉目似染了万物萧瑟的荒凉。

“……罢了。”

就快到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