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如辰
吴成思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又笑着解释道:“袁平和月泉遇袭,我心里始终有些后怕,这段日子,都不敢再派弟子下山了。你和翎竹同行,即使对方派来江湖最顶尖的杀手,我相信,你们也能全身而退。”
“是。”方恂微微垂首,“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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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方恂和许翎竹离开了南青山。
初春时节,点点碧绿自枝桠间探出了头,天空清澈得如被雨水洗过,南雁北归,鸟雀轻鸣,朝霞泛着柔和的光,笼在他们身上。
“我们这次,要出来多久啊?”许翎竹兴高采烈地问。
方恂掠她一眼:“你我此行,不是去游山玩水。”
“我当然知道。”许翎竹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从飞春阁离开之后呢?直接回来吗?”
“不是。”方恂略作停顿,“回程时,去一趟邵西县。”
“吴前辈另有事情让你去做?”
“送一封信。”
许翎竹便不再问了。这次,二人一路未作停留,三日后就到了俞州的青峪县。
“刚过午时,不继续赶路了吗?”城墙远远在望,许翎竹见方恂放慢了马速,忙问道。
“不了。”方恂道,即使风声呼啸,他的声线依旧清淡无波,“马需要休息。”
“那好,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吧。”许翎竹稍稍拉住马缰,与方恂并行,“沈楼主曾言,青峪县的南瓜麻团堪称一绝,我今日有口福了。”
二人先去城中客栈挂了房间,简单吃过午饭,许翎竹说要上街走走,去寻好吃的点心铺子,方恂竟破天荒地答应了陪她一起去。
青峪县虽不是郡府所在,但它坐落于杞安郡与松亭郡之间,可说是两郡往来的必经之路。城中行客乘车驭马,川流不息,倒也颇有一番热闹。
许翎竹买了南瓜麻团,边走边吃,忽然被前方巷子里传来的一阵哭声吸引了注意。
“发生了何事?”许翎竹好奇地探头去看。
“与你我……”
“无关。我知道。”许翎竹截断了方恂的话,但仍向围观的人群走去,“先看看再说。”
方恂眉心稍沉,默然跟了上去。
众人所围,是一对父女,那父亲却是在售卖自己的女儿——缘由,则是卖女救父。
许翎竹立在人群中,眉头紧蹙,看着他声泪俱下地哭诉,他父亲重病在卧,急需银两救命,他实在无奈,才出此下策。围观者不少,指指点点,议论叹惋,却无一人真心要买下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沉默地站在一边,低着头,始终不说话。
眼泪却接二连三地落着,令许翎竹心头一颤。
她吃完了最后一个南瓜麻团,拍净指尖的渣滓,准备踏上前去。
方恂一把拉住了她。
“他在说谎。”他平平开口。
许翎竹回头,目光竟透出决然:“我要帮她。”
方恂微愕,手下力度松动,许翎竹就已经挣开了他。她走上前,给了那父亲一些碎银,让他拿着,为老人家请个好大夫,就不要再卖自己的女儿了。
那父亲拉着女儿对许翎竹千恩万谢,许翎竹却没有再说什么,又看了看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就离开了。
不过,她似乎也没有了继续逛街赏景的兴致。
她垂着目光,走在街上,方恂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他本就是陪同她出来的。走过两条街,她忽然停住了脚。
“我知道的。”她低声说,阳春风暖,她的话音却微微泛凉。
方恂也停了下来,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说谎。”许翎竹轻声重复,目光在地面上逡巡,“我只是想帮一帮那个女孩,她……”
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方恂静了静,道:“你这样做,并不能帮她。她的父亲,会再一次卖了她。”
许翎竹似乎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我们回程时再来看一看,如果她的父亲对她不好,我就把她带走。”
“回程时,不经此地。”方恂平淡地说。
许翎竹一怔,似乎这才想起他们要去邵西县送信的事,咬了咬下唇:“那再之后,我一定会再来。”
“随你。”方恂不以为意,抬脚向前走去。
许翎竹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中勾出熠熠轮廓,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影。仿佛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仿佛无论何时,对任何事情,他都是这样地无动于衷。
她其实都明白,那男人或许确有病重的父亲,但他对女儿却全无怜惜。她递给他银子时,他的目光是惊讶、贪婪,而非庆幸或欣喜。她看得清楚,女儿的伤心是真的,父亲的伤心,却是谎言。
她其实都明白的。
只是……
她忍不住远远地喊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