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人得活着
得对方那因渴求而明亮的黑眸甚是可爱,明明已是门中老油条,却一副刚入门、万事都好奇的纯洁模样。
于是他非常恶趣味的回答:“这是另外的价钱。”
裴长玉无语,同时有些牙酸,心想还以为这师弟是不谙世事那挂的,谁料对方心眼子多着呢。
但能得到这等剑道高手的指点,哪怕散尽千金也是合算的,裴长玉忍着肉疼问:“开价吧!”
赵燕隐:“我要你。”
裴长玉悚然一惊,不自觉后退一步,避开师弟灼灼视线,讪讪:“师弟,师兄不卖身的。”
“......你所学的那本绝品剑谱原本。”赵燕隐说话大喘气,完了还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师兄想哪去了?”
还是个闷骚。裴长玉心里嘀咕一声,脸上还能做出一副略带羞愤的表情,“是我误会了。”
赵燕隐觉得这略带羞涩的模样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没脸没皮师兄会做出来的,心里知道裴长玉在这和他装呢,也不知这过剩的表演欲究竟从何而来。
闷骚剑修还在腹诽,裴长玉心里则在想这事的可行性。
剑谱原本确实在他身上,当时小少爷当破烂似得往他身上一拍,裴长玉知道这位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理,谁敢跟他客套,就等着被他套起来打。
但老实说,檀扇一事实在是吓怕他了,裴长玉有些不敢笃信运气,便只能从谢嘉本人身上入手了。
而且那位小少爷的脾气还没消下去呢,这十几天来无论裴长玉用怎样懊悔真诚的语句变着花样的在玉令上和对方道歉解释,又托了关系将自己的赔礼送去谢氏本家,谢小少爷都将冷战进行到底。
裴长玉估摸着这意思,觉得对方可能是要他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最好来时把脖子一并洗干净。
于是犹豫一二,他回答赵燕隐:“此事难说,我尽量去办。”
赵燕隐答应了,又说:“师兄应当是准备选峰吧,想多些底牌,增进些实力。”
裴长玉很惊奇,觉得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蘑菇剑修并不像平日里那般表现出来的直来直往,不问世事,反而有一颗敏锐聪捷的心。
他痛快的承认,“是。”
他这位师兄明明这样年轻,却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就好像生活是只恶犬,追杀着他不得空歇。赵燕隐想,裴长玉他所求为何呢?
世人修仙求道,所求或为长生,或为名利,或为苍生,或为所爱......赵燕隐也有所求,但那欲求在这滔天红尘中并不值得一提,生来如冰雪琉璃般澄澈的心境,更是让他如神明俯瞰尘世一般,将那些烟云入眼,看过也就淡了。
唯独裴长玉这人,他贪财野心,好占便宜,为人诡计多端,花花肠子极多.....但赵燕隐看不懂他,也不知道这人挣扎世间究竟为何,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这个疑问就像一支羽毛,轻飘飘落在剑修无波数十年的心湖上,泛起一点惹痒的涟漪。
于是这点好奇促使着他发问了,“师兄追名逐利,修仙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那素来笑容挂面的俊美男子头一回笑容渐淡,神情黯淡,回赵燕隐:“不为什么,人总得活着。”
活着,赵燕隐见过许多人渴求活着。
在牢狱中奄奄一息的囚犯,灾荒年皮包骨的孩童,被乱军糟蹋致死的良家女,寿命将尽夙愿未成的老者,蒙受冤屈无法报复的不瞑目人......他们或枯瘦,或鲜血淋漓的手总是不甘地伸向某个地方,仿佛那样就能握住生的希望。
身为太藏首席,名利双收,不求奋进也可安度此生,若求上进也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他有知交好友,有追求崇拜,不缺衣食住行,钱财名利......这样一个人,却在那自信的外表下暴露出些怯懦,说自己想活着。
他又缘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无欲无求,一心剑道的赵燕隐第一次对旁人起了隐秘的兴趣,可惜他们还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互谈过去的关系。
但他知道一段关系可以用秘密来拉近,分享秘密的共犯可被牢牢捆在一起。
他有些兴奋了,只是面上不显,心里反复问自己:乱世征兆已出,他可以相信吗?
心问不到三次,他便有了回答。
于是赵燕隐挑眉,从不离身的琉璃剑出鞘,横亘双方之间。
他问:“师兄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吗?”
裴长玉看不懂他突然拔剑的操作,以为赵燕隐跟他炫耀这把一看就品阶不低的宝剑,含糊回答:“唔,名剑之字,非常人所能得知。”
“这是第一个秘密。”赵燕隐活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满嘴听不懂的玄机谜语,他如鹰锐利的双眸望向东方,“剑名——镇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