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笑面狐狸
紫阳洞天的丹室,徐杳冥望着正燃烧的丹炉出神。
火焰勾勒他英俊的脸庞,在橙暖色的焰跃中,徐杳冥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裴长玉的情景。
清俊又倔强,身躯有些瘦弱,以至于他纤瘦的腰身看起来那样不盈一握、惹人怜惜。
十几岁的少年挺直背脊,恍若青竹,眉眼却总是低垂着,不爱笑,冷漠拒绝着与人对视。
而哪怕被一群人堵在角落,拳打脚踢,那紧抿到发白的唇也一声不吭,仿佛喊一句疼都会折了他的傲骨。
徐杳冥解了他的围,也一副不卑不亢,清冷疏离的神色,就像件洗到发白的衣物,谁都能看出他的窘迫,却仍撑着苍白的体面。
唯独谈论起草药经纶,那干巴巴、冷清清的少年会在眉眼间染上几分惊喜,唇角带些笑意,与他侃侃而谈。
那时的徐杳冥被那笑容晃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想,他生了一副极美极好的皮囊。
裴长玉那时用有些温柔哀伤的语气说,他学习药理,一来是因为兴趣,二来是因为母亲有不治之症,他却不信命,想着遍读药理后治愈母亲。
那时的徐杳冥阳光开朗,骨子里有一种少年侠气,见不得人间疾苦,“我出身丹药世家,不若让我去看看令慈,说不定有法子。”
那时的裴长玉愣了愣,露出一个让徐杳冥心碎至极的温柔笑意:“她.....已经不在了。”
那个包含哀伤的温柔笑意成为徐杳冥挥之不去的记忆,时隔多年仍清晰可辨,故而那时,他对裴长玉总是比旁人多几分珍视、几分爱护。
仿佛少年裴长玉是一块易碎琉璃,旁人一碰就会无声地轻碎。
于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和不入流世家的庶子有了交集,徐杳冥从未与人如此合拍过,就好像对方与他天生互补一般。
那年他入了太藏选试,可挑两个人以仆役的身份一同入门。
那么多附属家族中,不乏天资较好,家中势力也可帮衬到他的人选,他们都谄媚笑着,为他开席摆宴,献上重礼。
那些个家族嫡子长子、天才俊杰赶着上前对他一顿恭维,只求做他身边一名仆役。
按理说,应当挑选对他最有利的两个,身份天资越高越好,那样入了门后,也可以互相帮衬扶持。
但他还是将这极宝贵的名额之一给了不入流世家一个无身份背景,甚至连天赋都不怎么好的庶子。
家里人都皱眉,或劝或骂说不该为那点情谊浪费这样一个名额,若给其他附属家族,不知能为家中带来多少利益!
徐杳冥顶着压力,给家中下跪,保住了裴长玉的名额。
徐杳冥还记得那时把消息告诉少年后,那骤红的眼眶,湿漉漉的黑眸有些无助地望向自己,眼角的红让他想起桃花娇嫩的颜色。
那时少年人的内心燃起一团火,就好似眼前这汹汹燃烧的炉火一般:想要爱护他,珍视他,让他再也不受欺辱,让他能够无忧无虑地笑出来。
想要.....
噗,炉火猛然扑起,炽热如少年的心火澎湃,却又瞬间缩小,细成星点子,不过眨眼便虚弱灭去,只留一团青烟在室内袅袅。
“失败了。”徐杳冥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挫败感。
“徐丹师,这是第七十六炉了.....”角落里的丹童有些怯怯地提醒游神的徐杳冥,“今个还要炼吗?”
徐杳冥心事重重,便摇头:“你去休息吧。”
奇怪,回忆起往昔时,徐杳冥内心有一种奇怪玄妙的感觉。
那个曾经极为自尊,清冷倔强的少年,是怎样爬上首席之位的?为何他越来越看不清裴长玉,哪怕日夜见的也总觉得对方像一团烟雾,稍不注意就会从手中溜走了?
叹一口气,他拂袖开炉清灰,声音里流露些痛苦与挫败:“这次还是炸炉,果然用灵犀木来替代心相印是不可行的。”
价值万千的草药瞬息化作炉渣,徐杳冥却并不怎么心疼,他更头疼这炼了快上百次的化改丹,其需药材很多都已灭绝于世,只能用效用相近的药材替代,但结果总不尽人意。
饶他是丹道难得一见的天才,也苦思冥想,束手无策。
丹室内无人,徐杳冥也便不端着平日里宗师的架子,坐在凳上抱头苦思,一下一下地捶着脑壳,妄想捶出个点子来。
只可惜绞尽脑汁,他还是没有新的方案,反而因思虑过度,牵扯旧伤,整个人龇牙咧嘴的捶胸顿足。
这时丹室的门被叩响了,徐杳冥正心火郁躁,没什么好气地问:“谁啊?”
“徐小宗师。”来人的声音很是恭敬,“我是天水谢氏的来使,月前与您商定,来洽谈一批丹药。”
徐杳冥语气略缓,但还是淡淡,“知道了。”
洞天内一处水榭中,小童子为谢氏来使奉上灵茶,却按耐不住孩童心性,偷眼看着面前两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