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遵循体内最原始的动能，就足以让自己明白。

——她不属于那里。

往事与现实的混沌之中，耳朵捕捉到了其他的声音。

“嘶溜，嘶溜。”

腿的意识刹那间倒灌回脑子，初川遽然清醒，猛然发觉自己已趴倒在一块巨石背后。

喝血的声音，就在石头的另一侧。

初川能闻到腥味。

一瞬间，绝望宛如雪崩，轰轰烈烈压袭而来。

难道她还在畸人的地盘？

初川的耳朵嗡嗡响。

她到底应该跑去哪？

“你说，乔危大人真的会来见我俩吗？”

巨石那头忽然有了声音，听上去有点愁，“你说我俩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凭我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忽然响起清脆的嘎嘣，那人“哎呦”一声，顿时暴躁起来，“操，这人骨头真硬。”

“再说了，姓魏的不是跟我们担保了吗？大不了出了问题找他算账去，他妹妹据说在基地里当经理呢，要个十几二十支的光清剂，哼，轻轻松松！”

“有道理。”

另一个人想了想，称赞道，“里唐，你真聪明！”

初川默默听着这俩的对话，没有血色的嘴唇轻抿，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里是一处很高的坡，夜风猎猎，送来巨石那边浓郁的人血味道。初川皱了皱眉，试图闭紧鼻腔，却蓦地被眼角的光点吸引而去。

其实那已经很模糊了，仅仅只存在余光里的一角。但是初川还是看见，山坡之下，万家万户点亮的灯火，在雾气之后遥遥招手。

初川的心脏滞了一下，随即，剧烈的跳动起来。

城市。

那是人类的城市。

初川没注意自己的眼尾开始变得湿润。眼下，一件更加急迫的事在她的脑中盘桓。

和她在畸人家族里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人类的世界出现畸人，这是初川完全没有想到的。

而且正如畸人无法接受人类一样，人类也绝对不会容忍畸人踏入自己的领地，这是两个对峙数百年永远无法融合的阵营，界限分明，不容有异。所以像她这样一半一半的异种，历史上有没有先例？

至少在初川了解到的人类历史里，她是第一个。

人类是什么样的？

初川模模糊糊地努力回想。

从感觉上，初川认为自己更接近于人类，因为母亲曾说过，人不会吸血，不会食魇金，五感也没有那么敏锐，他们会说谎，因而也会产生猜忌，相残，标准及标准之外，队列和队列以内。总体来讲，这是一个带有一点点生物愚蠢的天性的种群，而初川不能否认，她大概率天然亲近于这个种群。

她亲近，但是她不了解。

他们会怎样对她呢？

她想逃离畸人的控制，那之后，却又在人类的地盘里无处容身。

丝丝缕缕迷茫的惶恐，在初川体内挥舞着柔软的触手。她将后脑靠在巨石上，望向雾蓝色的夜晚，浅黄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山坡下遥远的通明的灯火。

“嘘。”

里唐将手掌盖在多尔斯的肩头，鼻子皱起，他的下巴有点长，此刻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忧愁的文艺青年。

多尔斯将他的手用力拍掉：“全是血，你弄脏我衣服了！”

“小声点听不见啊！”里唐差点一巴掌呼上去，他忽然用力拧过头，站起来对着巨石喊道：“谁在那？！”

巨石背后初川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她像一块抹布霎时间拧紧，额角渗出汗水。

被发现了？

“干嘛？”

多尔斯嘟嘟囔囔，双手撑住圆滚滚的膝盖，费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屁股，学着里唐的模样凶神恶煞道：“谁在那偷听？！”

初川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浑身僵硬，她听见巨石另一面的脚步声，那两个畸人正在靠近，只差一个转弯。

怎么办？怎么办？

多尔斯吸了吸鼻子，道：“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放屁，”里唐打断，深绿色的瞳孔却闪出锋锐的冷光，“这个地点是保密的，如果真是生人，那就是我们两个之间谁泄露了消息。”

“……”

多尔斯呆滞地指着自己：“你怀疑我啊？”

里唐一巴掌掼向他肥胖的脑袋：“所以我说放屁啊！死猪！”

多尔斯连忙弯下腰护住自己的后脑勺，耳边是里唐骂骂咧咧的斥责。他的目光正对着草地，忽然之间，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脚。

那是一双苍白但伤痕累累的脚，脚上一条浅青色的脉被割破，流出银黑色的稠液，剩余细细密密的伤口遍布其上，左脚小指的指甲被掀掉了。多尔斯看的头皮一麻，下一秒，里唐将他大力扯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