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彼端(21)
林兹皱起了眉头。“洛特里斯?那是谁?”也对,这人来自遥远的希苏利亚,对一名出身于偏远的南境行省耶律沙的古代诗人毫无了解也实属正常。
“他是一名出生于十一世纪的耶律沙著名诗人。你肯定知道耶律沙,对吧?与谜光隔了一条海峡的那个一半是高原,一半是荒漠的行省。”林兹点了点头。于是,弗洛尔继续解释道:“《离散集》是洛特里斯最著名的诗集,也是他未完成的遗作。由于被指认为了追随所谓‘镜之道’的邪说学派的成员,没能写完它,洛特里斯就被他的家乡塔夫阿独立城的执政官下令处决了。或许是因为洛特里斯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中饱受折磨,《离散集》的行文风格带着深重的遗憾与悲伤。在我那天听见的歌声中,我同样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
听弗洛尔解释完,并为似乎对泛南境语掌握得不是很好的他翻译了几句他们现在所听到的歌词之后,林兹陷入了短暂的思索。舞台上的两名歌手仍在歌唱,人声与旋律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能够轻易地联想到歌词的再创作者希望表达的画面。
一个女子跪坐在一片荒草萋萋的山丘上,缄默地注视着那座竖立在她的前方的绞刑架,注视着那具被一段挂在绞刑架上的绳索束缚于半空,曝尸多日,早已只余骸骨的尸首;她来得太迟了,来不及拯救她的爱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点燃的火炬投向那座绞刑架,看着那人的尸骨与所有的束缚一同在烈火中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很久以前,弗洛尔曾短暂地喜欢过洛特里斯的《离散集》。但这种喜爱消失得很快,只因她渐渐发现,在那些诗句中,她所能读到的只有彻骨的绝望。才华横溢的诗人误入歧途,对被野心家扭曲的事实笃信不疑,在邪恶的谎言之中愈陷愈深,直至迎来注定的审判。弗洛尔从不喜欢悲剧,至今仍然如此。
“‘镜之道’?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它是‘邪说学派’?”林兹突然发问。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从弗洛尔的话语中抓住了值得在意的一点。
“我也不是很清楚。”弗洛尔摇了摇头,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搜寻,试图为林兹的疑问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虽然在很多年前,她的确学习过“南境史”这门课程。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弗洛尔曾经认为,她并不会需要再次用到那些在她看来没有丝毫意义的知识。
“呃……就是,你知道‘奠基者’吧?”话一出口,弗洛尔就觉得她问了个蠢问题。林兹来自拉帕卢兹域,联盟的心脏。那边一定到处都是奠基者——令大联盟得以建立的无名无形无源之人——的象征徽记。林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弗洛尔干咳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我从书上读到过,耶律沙是个以思想学派来划分政治派系的行省。比如说,秉持着大联盟的基础理念的人们就被称为‘奠基者之道’的追随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所谓的‘鹰之道’成为了耶律沙的正统思想,被耶律沙的历代总督所推崇。我不记得它具体有些什么内容了,但你可以将它简单地理解为‘奠基者之道’的南境分支。大概吧。总之,除了这两个,耶律沙还有许多其他的学派。‘镜之道’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在洛特里斯生活的时代,镜之道的追随者们在他的家乡塔夫阿城发起了一场历时两年的动乱。在派出军队前往塔夫阿,镇压了当地的动乱后,当时的耶律沙总督发布了禁止人们追随镜之道的敕令。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弗洛尔总结道,“‘镜之道’被定性为一种邪说,大概就是因为它的追随者们企图挑战耶律沙的权威。”对此她其实并不确定。毕竟,对版图辽阔的耶律沙而言,将近一百五十年前在塔夫阿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动乱,仅因著名诗人洛特里斯丧命于在动乱结束之后又在那座独立城持续了数年的清算而为人所知。
或许“镜之道”当真是一种应当被永久毁灭的邪恶学说,又或许它完全无害,却被野心勃勃的人们用作了发动战争的借口。无论如何,所有的细节早已佚失,真相早已消湮于时间之中。